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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音正怔忡间,却听那少年叫了一声“三哥!”
听到那声三哥,颜亭像被电击了似的,身子一颤,随即颤抖着唤了一声“音儿!”便向那少年疾步奔去。
颜音心中暗叫不好,忙上前拦阻。
颜亭这病,平素没有什么异状,只是记不住事,不认识人。但只要被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碰到,便很容易发狂。
还未定颜音出手拦阻,颜亭便已经把那少年紧紧抱在了怀里。
“三哥!”那少年的目光越过颜亭的肩膀,又冲颜音唤了一声。
“你是……小五?”颜音迟疑地问道。
“是啊,三哥!我是小五啊!”
那少年正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小五颜童。
“小五!”颜音忙奔了过去,“小五,爹爹怎样了?你们都还好吧?”
颜童眼神一暗,低声说道,“三哥,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进入侧室,关起门来。颜音迫不及待的问道,“小五,爹爹怎样?身子还好吗?”
颜童眼中涌起了水汽,“爹爹……爹爹已经在去年……被老四毒死了!”
“什么?!”颜音身子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呆若木鸡。
颜童半跪在颜音脚边,轻轻帮颜音摩挲着胸腹,劝道,“三哥!你节哀,当心身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颜音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
“你还记得那彭大夫吗?他其实是二哥母亲失散的弟弟,当年西夏攻占燕京,他被掳去为奴,后来逃了出来,在宁边学了医,又想方设法让咱们府上礼聘了他来。他们姐弟两个,心心念念就是想害死父王,但十几年来始终没有得逞,他姐姐想要二哥害父王,二哥不肯,还把她送回了赵国,他便借老四之手,终于奸计得逞……”
“不对!不对!”颜音只是不敢相信,“二哥都不肯害父王,小四跟他非亲非故,怎么会听他的,犯下弑父大罪?你会不会弄错了?”
颜童咬牙切齿,“我怎么会弄错?老四跟我根本就不是一母所生,他的亲娘,是南赵的贱婢!皇上当年将原来永平郡王府赐给父王的时候,父王将府中的下人都遣散了,唯有一个小婢是家生子儿,父母也亡故了,当时又生着病,便留了下来。你母亲亡故之后,父王便命她看管鹤园……”
“那日父王吃醉了酒,到鹤园中凭吊你母亲,那贱婢便穿上你母亲的衣服,勾引父王……不想珠胎暗结,怀上了老四。父王当时没有声张,只是安排她在鹤园养胎待产。谁知那贱婢不知进退,以为能住在鹤园便是受宠之兆,待生下老四之后,便逼着父王要封她为侧妃。两个人起了争执,父王一怒之下,把她关在园中,把老四交给我母亲抚养。”
“那贱婢哭闹不止,以死相逼,最后竟然在鹤园里放火。父王大怒,命人杖责了她,她当晚便悬梁自尽了……自此父王将知情的下人遣散,对外只说老四也是我母亲所出,其实我们只相差七个月而已……”
“那现在鹤园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我后来去看过,只有房屋的架子和树木还完好,屋子里面一片焦黑,什么都没有了……”
颜音想哭,但泪却像干涸了似的,一滴也流不出来。当年自己和大哥二哥洒下过那许多欢笑的园子,母亲的倩影凭着窗,静静微笑的园子,竟然早已经不在了……
“不对啊……那彭大夫看着很老啊,岁数倒像是二哥母亲的哥哥,怎么会是弟弟?还有,他这么多年在府中做大夫,有的是下手的机会,为什么一定要让小四动手?”颜音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害死自己父亲的人是自己兄弟,他宁可父亲是被外人害死的,也不能接受血缘相系的儿子杀死了父亲。
颜童摇头,“自你母亲去后,父王便一直不相信医生。他身子强健,平素很少得病,就算得病也从不吃药,彭大夫在外院,根本没有接触父王饮食的机会,况且父王在家里的时间也并不多。自你来后,你说过彭大夫医术不高,父王便更不信任他,有病也只管找戴大人,他不借助老四的手,根本没有机会。”
“说起来,老四也算是他永平郡王家的人,彭大夫算是他主子,后来彭大夫又教他读书学文,两个人亲得像父子一样。不知道那彭大夫跟老四说过什么,对他的身世怎么添油加醋,总是老四是恨上了父王。而且,那时候父王已经下决心要立二哥为世子了,老四很是热心权位,便迫不及待动了手。”
“对了!二哥呢?二哥也没发现他有问题吗?”
颜童用力摇了摇头,泪便落了下来,“老四做下这等悖逆人伦的恶事之后,便假传父王遗命,继承了益王之位,并将弑父的罪名嫁祸给二哥,将二哥……杖弊了……”
“什么?!”颜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的站了起来,呆立良久,又颓然坐了下去,“你呢?你母亲呢?就任由他这样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颜童摇头,“那时候我外公病笃,母亲带着我回娘家省亲去了……”
“那谢德呢?他不管吗?他可是二哥的师父。”
“谢德拼命护着二哥,和老四的那些打手起了冲突,推搡中跌倒在地,触动了旧伤,腰椎错位,如今已经瘫痪,再也站不起来了……”
“义父呢?义父可以去父皇那里帮父王鸣冤啊!”
颜童继续摇头,“他们用的□□,会让人喉头肿起,喘不过气来,看上去像是心疾发作的样子,可巧那天二哥放假回家,和父王起过争执,他要领兵打南赵,父王不允。老四便指责二哥不孝,气死父王。所以当时没有人知道父王是被毒死的……父王故世当天,义父便剺面血泪痛悼,待父王下葬那日,他自刭于坟前,遗命要为父王殉葬……”
颜音自明白了颜亭对自己,以及自己对颜亭的心意之后,也渐渐明白了安述羽对父王的心意,此时此刻,自然能理解安述羽想要相随父王于地下的心情,但一个个亲人的噩耗接连传来,颜音已是悲痛欲绝,欲哭无泪,只是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师父呢?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毒,师父都应该能看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剺面是一种北方游牧民族传统的哀悼仪式,割破额头,让血泪一起流下
这段故事的灵感来源是房山区长沟大墓的主人幽州卢龙节度使刘济,刘济镇守卢龙二十余年,深得军心,但诸子不和,祸起萧墙,刘济的长子刘绲任副大使,掌幽州留务,次子刘总为瀛州刺史兼行营都知兵马使,率兵屯驻饶阳。刘济有病后,性情凶暴的刘总便与判官唐弘实、孔目官成国宝等人密谋,企图篡位,于是派人假装是朝廷使者,在街上大喊:“朝廷以相公逗留无功,已除副大使为节度使矣。”次日,又派人叫喊:“副大使旌节已至太原。”几天后,又派人叫喊说:“旌节已过代州。”卢龙举军惊骇,病中的刘济愤怒不知所为,乃主兵大将数十人,又命刘绲立刻返回行营。气愤至极的刘济自早至晚拒绝饮食,后因口渴索饮,刘总暗中投毒以进,刘济死,刘绲行至涿州,被刘总假以父命杖杀之,刘总于是自领军务。
☆、一百七十一、繁华落尽露天青
“两年前燕京大疫,戴大人不幸染病,已经身故了……”
“什么?!”颜意睁大了眼睛,紧抓住颜童的手腕。
“戴大人早已经去世了,父王怕你伤心,一直没告诉你,现在燕京惠民署,是陆清在主持……”
原来……那些疼爱自己,教导自己的长辈,一个接一个,都去了……颜音此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全无依仗的孤儿,周遭一片冰寒,找不到半点温暖。泪,流了下来,竟然也是冷冷的,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模糊的泪眼中,颜童的嘴巴,依然在一张一合的诉说,“这次幸亏谢德留得性命,他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隐忍到我回来,便与我商量对策。也幸亏三哥教导我看过一些识别□□、勘验尸首的书籍,这次都派上了用场。我请得皇命,开棺验尸,又会同刑部定下巧计,派人假冒父王诈取老四,终于让他吐露实情,招供画押……最后,他和彭大夫都被判了斩立决,而我……继承了王位。”
颜音颓然瘫坐在椅上,似乎全身的力气一不足以支撑自己的身体。所以可以依仗的长辈都不在了……自己要独自面对一切,成为三哥和小五的依仗。
“你……已经是亲王了,亲王不奉皇命,不得离京百里,你这是去做什么?”一晚上听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