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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命了。在王府里,我们这些奴籍下人,是没有月钱的,只有年节能得些赏钱,还要拿出一大半孝敬那些管事的,我攒了三年才攒够钱给哥哥做了一件棉袍,谁知道刚送过去就被那边军爷抢走了,哥哥都不曾上身……”
“当时父王去挑人,你怎么没央求他带上你哥哥?”
“我求过王爷的,但王爷只要了我们几个岁数小的,他说哥哥他们这些大人,在南赵养尊处优惯了,做不了事,没准儿还心怀怨恨,会搅得府里鸡犬不宁。”蝶哥儿见颜音不说话,忙解释道,“三郎君,我哥哥是顶顶良善的一个人,走路都怕伤了蚂蚁,您若能救他脱离苦海,他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心怀怨恨呢?”
颜音沉吟半晌,“你呢?真的一点怨也没有吗?是我们把你们捉来的,若不是我们……你们也是宗室子弟,也过着养尊处优,走马章台的富贵生活。”
蝶哥儿轻轻摇了摇头,“爹爹说,这都是命,人不能跟命争,这都是上天给的,就该安然受着。”
颜音长叹一声,“赶明儿我给你些钱,你去估衣店买几件旧衣服,抓几副药,给你哥哥送去,再给那边管事的一些好处,让他多照应些。”颜音知道,皇上下过严令,这些赵国宗室没有旨意不许脱籍买卖,父王把人弄进府里已经不合规矩,自己一个无职无爵的平头王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谢谢三郎君!”蝶哥儿重重磕了几个头,抬起脸来,眼中犹有泪痕,唇边却带着笑。
“你起来。”颜音拉起蝶哥儿,看着他俊秀的脸庞,轻触了一下他带有烙印的脸颊。
蝶哥儿身子一缩,脸腾地红了,眼中惊惧的表情一闪而逝,随即又变做了温顺淡然。
颜音心中刺痛,仿佛看到了当年洗衣院中,被颜亮托着下巴的自己。颜音知道蝶哥儿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有一种药膏,专去这种疤痕的,等我找出来赏你。”
蝶哥儿更是惊疑不定,“三、三郎君,不用了,不麻烦您了。”
颜音苦笑一声,“不麻烦,药是现成的。”看着矮自己一头的蝶哥儿,又想起了高自己半头的金郎。药配好了,但是金郎却永远用不上了。
看着颜音直愣愣的眼神,蝶哥儿退后了半步,连连摇手,“这是皇上下令烙的,可不能随便去掉。”
颜音又是一声苦笑,“世间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完全去除疤痕呢?这伤,一旦刻上了,就永远不会磨灭。那药只能略略淡化疤痕,缓解那种麻痒感觉而已。”颜音说完,就把金郎的事情,约略讲给了蝶哥儿。
蝶哥儿呆呆听完,沉默半晌,突然说道,“三郎君,您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郎君,你这么心善,一定会福禄双全,长命百岁的。”耳畔,又回想起阿古那句话,阿古的笑脸,脸上的奴印,和金郎的奴印,以及眼前蝶哥儿的奴印叠在一起,不停的在心中打转。
一时间有了小小的冷场,心头的悲伤与愤懑又涌了上来,颜音重重叹息了一声,长发垂下来,抚在蝶哥儿脸上。
蝶哥儿觉得痒,帮颜音撩拢着头发,笑道,“您的发冠丢到哪儿去了,头发怎么都散了?刚才我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哪个院的丫鬟姐姐受了委屈,一个人偷偷在这里哭呢!”
“是吗?”颜音站住了脚步,“我这样……看着很像女人?”
“是啊。”蝶哥儿不知道颜音心中的伤痛,语气带着几分欢快,“三郎君的相貌,比女人还美,这一头秀发,比女人还漂亮,若不是我天天伺候三郎君,熟悉三郎君的身形,只怕还不敢认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颜音默然半晌,突然吩咐道,“明天一早,你去找个剃头师傅过来,我要剃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五十三、拥袍坐对舒波日
次日一早,颜音双手捧着一把剃刀,跪在颜启昊塌前,声音清朗,“父王,我想好了,请您帮我剃发。”
颜启昊一手按着颜音头顶,一手颤抖着,剃下了颜音顶心一缕乌发,心中默念,盈歌,盈歌,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颜音看着跌落尘埃的那缕发,心中一颤,有些干净而美好的东西,就像这落发,辛辛苦苦呵护了十几年,一瞬间,便混同泥尘,永远不再了。
“三哥!”
颜音原以为自己可以忘掉那一夜,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些天来,他也确实做到了,在颜启昊面前举止如常,波澜不惊。唯一的异样便是再也不见颜亮,颜亮每次找颜启昊求教军务,也总是避开颜音。颜启昊性子粗疏,竟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是,这些天的努力隐忍,在见到颜亭的那一刻,在“三哥”两个字出口的一瞬间,彻底崩塌,功亏一篑。
颜音胸中气血翻涌,心中的万千情绪如怒涛拍岸一般激荡着,眼中热流涌动,几乎落泪。
“音儿……”颜亭的声音也发颤了,带着激动,也带着不解。
颜音为了掩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颜亭,颜亭忙圈臂回抱颜音,两个人,倒是行了个源国标准的抱见礼。
“音儿,怎么了?”颜亭清楚感觉到怀中的这个身子,异乎寻常的炽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想三哥了……”颜音把下巴埋在颜亭肩头,被压抑的声音,从唇齿与布帛间艰难挤出来。但即使这样,依然未能尽掩那声音中潜藏的微微哽咽。
“怎么了?”颜亭更是诧异,微微侧过头来,在颜音耳畔低语着,“是六叔苛待你了吗?”
“不是。”颜音轻声。
耳畔,是颜亭呼出的气息,颜音只觉得一股热流,沿着耳蜗盘旋着,顺着耳道一直向下,直钻到心里去了。一阵心悸,随后又是浑身舒泰,像是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五脏六腑都呼吸到新鲜的气息一般。
这种感觉,好熟悉……突然间,颜音想起了一件旧事。
那是鲁王颜启昕新丧的时候,也是颜音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因为是国丧,白百日内禁止一切饮宴娱乐,连跑马射猎也不行,愁闷无从排解,心中更是压抑。
颜亭和颜音都穿着石青色的素服,披着黑绒斗篷,漫无目的的在慧海畔携手漫步。
“怎么?不舒服吗?”颜亭见颜音一直默默不语,担心地问道。
“嗯。”颜音点点头,“有点……不过还好,每日差不多都这样,已经习惯了。”
“湖边风大,若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颜音怅然摇头,“我不想回去……不想听他们的嘲讽埋怨,风言风语……”
颜亭知道颜音昨夜被父皇赶出了御书房,又挨了颜秋的打。颜亭侧头去看颜音,那光洁如玉的脸颊上面,已经没有一丝痕迹了,颜秋毕竟是个小姑娘,那两下花拳绣腿伤不了人。
颜亭不由自主的将手指伸向了颜音的脸,谁知道还没有触到,颜音便迅速转头躲开了。
颜亭一怔,怅然缩回了手,睫毛忽闪着,眼神中带着几分落寞。
颜意急忙解释,“三哥,我疼的时候,不爱说话,也不爱别人碰我,就好像……就好像全部心力都用在抵御疼痛了,多说一句话也会累,被别人碰一下也会难受。”颜音停了片刻,见颜亭不答话,又慌忙继续解释道,“就好比你走了很远的路,很累了,就只想躺下休息,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吃饭一样。”
“我明白。”颜亭伸手去解身上斗篷的系带,“我也有过病痛,能明白的你的感觉。”颜亭说完,便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在了颜音身上。
颜音急忙推辞,“别!三哥,你会冷的。”
“三哥火力壮,不怕。”
“不行!丧期不能穿裘,本来衣服就单薄。”颜音伸手要脱下斗篷要给颜亭披上,颜亭却紧抓住了颜音的手。
“要不这样,三哥搂着你,我们一起披着这件?”颜亭问道。
见颜音不答,颜亭又柔声说道,“三哥会轻轻的,不让你感觉到一点不舒服。”
颜音点点头,颜亭便把颜音轻轻搂在怀里,把自己那件斗篷展开来,把两个人包在一起。
硕大的斗篷,像个黑色帐幕,帐中两个年轻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
颜音回眸一笑,“三哥,你身子好热,像爹爹一样。”
看到颜音如花笑靥,颜亭身子一颤,随即便定住了心神,笑道,“怎样?不冷了吧?”
“嗯!”颜音用力点了点头。
“其实,你没有必要什么事都一个人默默忍着,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上不舒服,都来找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