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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音再度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裸着上身,倚靠在墙边颜亮,下身盖着自己的外衣,脸上泛着红晕,眼神迷离,半醉半醒。自己身上盖着锦衾,两个人的小衣,凌乱的丢在一处。
颜音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想把自己从噩梦中唤醒。
颜亮发现颜音醒了,半闭着眼睛,咧嘴一笑,喃喃说道,“事如……春梦了无痕……你不说,我不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罢……”
颜音一言不发,抓起一件小衣要穿,却发现是颜亮的,便抬手向颜亮兜头掷了过去。
颜亮一把抓下罩在头上的小衣,“要怪只能怪你长得太妖孽,我想了整整八年,今朝得手,死了都值……你要去父皇那里告状便去告,我认了……大不了把这铁鹞子军拱手让给老三,我不稀罕……一百个铁鹞子军也比不上一个你。”
夜深人静,颜音茫然地在庭院中走着,身上只穿着中衣,却不觉得冷,身上像被火烧灼着,莫名的燥热。
自己是怎样穿好衣服,从那偏厅走出来的,颜音已经记不清了,在这庭院中走了多久,也记不清了。
月光朗照,树影斑驳,心中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也像这些树影一样,凌乱得不成样子。
原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但却没有,身上心中都没有。会痛,但是可以忍耐,觉得屈辱,但是也可以忍耐。不能对父王说,他的病,受不得这样的刺激。也不能对父皇说,说了又如何?疏不间亲,不痛不痒的罚,根本无法补偿什么。更何况,这一场春梦是如此的荒诞不经,听上去,更像是自己为帮三哥夺得铁鹞子军的一个巧计,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颜音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纯稚的孩童,想事情也不再那样简单直接。源国男风不盛,但高官显贵之中,颇有一些人嗜好此道。不管怎样,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莫大的耻辱,这耻辱,只有杀了那个人才能洗清……
颜音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却又忍不住沿着这个想法继续想了下去,给他下毒?恐怕不行,死在自家府里,父王无论如何都有责任,更何况自己儿时便有炮制□□的前科,只怕父皇第一个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曾经听师父说过,回鹘有一种毒会在几个月后发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几个月后,颜亮应该已经在河南或是淮北的沙场上了吧?谁也不会疑心到自己头上……但是,那种毒是怎样的配方,谁也不知道。两军交战,主帅暴毙,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会带累多少三军儿郎丧命?对源赵两国的局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更是谁也无法预料……
颜音只觉得一阵头痛,不想再继续想下去,猛然记起自己答应过师父,再也不碰□□,怎会又生出这许多恶念来,真是该打。颜音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打消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突然便觉得累,软软的瘫坐到地上。背后,正是那棵老松树,身下是软软的松针,鼻端是清新的松香,像是找到了依靠。那一瞬间,颜音的心,像是被潮水冲垮的堤坝,再也支撑不住,泪如泉涌。
突然,冷与痛,这两种感觉像是一下子复苏了似的,同时袭来,胸口像是有一把刀,在不断搅动,颜音紧紧抱着膝,颤抖得像一片枯叶。
好难受,但是却不知道该跟谁诉说,父王病着,师父去了会宁,处理太医院搬迁事务。义父是见不得光的,跟他说了又能怎样,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吧?连二哥也不在身边……
颜音抬眼望向那低矮的山坡,家庙的高墙飞檐被月色铸成一方浓黑的剪影,静美如画。突然间,颜音记起了幼年时的一段往事。
那时候,自己很小很小,和二哥在这树下粘知了,二哥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没有翅膀的小知了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七年,才能换来在太阳下一夏天的高歌,在这之前,不管有多苦多痛都要忍着。颜音清楚的记得当时二哥怔怔地看着家庙的一角飞檐,落下泪来。
当时自己太小,见二哥哭了,便手足无措的傻在那里。
“音儿,我亲娘经常打我……”二哥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
“二哥,你亲娘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她不见外人的,但我每月都要去见她。”
“她为什么打你,是因为你不乖吗?”
“不是,她说这是我该受的……”
“那你去告诉父王啊!”
“父王不信……”
“那我们去告诉大哥。”
“大哥劝我忍着。”
“那……去告诉我娘,她一定不会不管的。”
颜音记得当时二哥缓缓摇了摇头,抿起嘴巴,再也不说话了。当时不懂,现在颜音明白了,自己的亲娘虐待自己,要去找嫡母哭诉,是很令人难堪的吧?那一次,二哥一定是心里痛得狠了,实在忍不住,才会跟懵懵懂懂的自己倾诉的吧?二哥就这样忍了二十年,忍到那些苦痛,那些爱恨都淡了,才得以解脱……
当时二哥全身散发出的深深悲伤,现在想起,都觉得一阵发冷。当时的自己,被那种巨大的悲伤震慑了,紧紧抱住二哥的手臂,似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被那种悲伤拖入万丈深渊,再也消失不见。
“二哥,你别哭,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我把我所有的酪酥都留给你吃,我所有的玩意儿都分给你玩!”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加更一章
祝大家新年快乐
☆、一百五十二、辗转胡尘命如丝
想到别人的痛苦,自己身上的痛苦便被冲淡了,就当是……被豹子抓了一下,被恶狗咬了一口罢了。颜音定了定神,刚要支撑着坐起,却见不远处院落门口,一大一小两个人,正伫立着,静静看着自己,依稀是那个彭大夫和小四的模样。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他们看到了什么?颜音心中一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了起来,再抬头看时,却见那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圆圆的月亮门,像是空洞的眼眸,在暗夜中圆睁着。
“三郎君,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颜音转头去看,却是蝶哥儿手里捧着个黑狐大氅,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
“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喝成了这样?外衣哪里去了,仔细冻着。”蝶哥儿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帮颜音披上大氅,又把手炉子塞到颜音手中,“我说跟着您贴身伺候,您偏不许,只说让我三更时去接,等我过去,那边早散了,他们说您一个人走了,又没见你回来,可急死我了……”
蝶哥儿的话,抱怨中透着亲切体贴。此时此刻,能听到这样关怀的话语,颜音只觉得一股热流冲到脸上,几乎落泪。
颜音忙稳住心神,强笑着说道,“喝得有点高了,身上燥热,到处走走,在自家府里,哪会出什么事?你也太大惊小怪了。”颜音说到“自家府里”四个字,又触动了心事,险些落下泪来。
颜音刚迈开步子,下面便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一个趔趄,几乎跌倒,蝶哥儿忙伸手搀扶。
颜音掩饰地说道,“今天真是喝多了,连路都走不好了……”
“三郎君,您以后千万可不能这样了,自己身子弱,还不知道节制些。”蝶哥儿一本正经,圆圆的眼睛在夜色中分外闪亮,眼中充满了关切。
颜音想起刚刚看到的小四,虽然隔得远,但那眼神中的漠然却很分明,自家兄弟,倒不如个下人。颜音只觉得心头一热,问道,“你除了爹爹,可还有兄弟?”
“有。”蝶哥儿点头,“还有个大我十岁的大哥。”
“他现在在哪里?”
“还在西黄庄。”
“他过得还好吗?”
“不好……”蝶哥儿眼中涌上了水意,“那边除了豢养军马,还要囤田耕种,一年四季都不得闲的。大哥他从小体弱,做不来粗重伙计,经常挨打受罚,因为在雪地里罚跪受了寒,膝盖患了病,稍微受累便肿得厉害,腿细瘦得像麻杆,膝盖却肿得像小儿头颅一般大,一打弯就痛入骨髓,冬日里还常常流脓流水。”
颜音皱起眉头,“听你说的这症状,像是鹤膝风。这病不好治,只能慢慢调养,等我给你开几副药,你让他先吃着看看。”
“三郎君。”蝶哥儿突然跪了下来,泣道,“求您让我回去吧,把我哥哥换到府里来当差好不好?那边别说吃药了,便是吃饱穿暖都是奢望,我身子健壮,不妨事,哥哥再这样下去,就没命了。在王府里,我们这些奴籍下人,是没有月钱的,只有年节能得些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