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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敢杀。
殿内的小太监吓得瑟缩一下,迈出的步子一滑,人整个摔了出去,正好趴在了一个人的脚边。
他转头又去看偏殿的入口,整个人已是恼了,那些在温泉池中掏心掏肺的软弱时刻,已被帝王的威严完全所取代,哪怕是对着他的舅父。他沉声喝道:“去叫神医来!快去!”
君执吻她的发顶,抚着她的背安抚:“孩子在,朕也在,都陪着你,别怕,乖,婧儿乖,不会有事的……”
百里婧伏在他怀里,口中发出的声音她自己也无法控制,颤抖更是剧烈:“我的孩子……救他……”
君执的心都要被她这眼神击碎,他握住她的手,俯身将她搂入怀中,抱住她发颤不受控制的身子,张了张口:“婧儿……别怕,朕在这,孩子好好的,别怕,别怕……乖……”
龙榻上的百里婧虽然狂性大发,生不如死,却还认得他,她说不出话,涕泗横流,整个人人鬼不分,却挣扎着要起身,朝君执伸出手去,她的眼神中满是哀求,另一只手抚在小腹之上。
君执的担忧果然不错,毒瘾并没有因为她有了身孕便不再侵扰,他忙上前去,让那些宫女松开手。
见大帝来了,一群宫女才觉得救,可娘娘如今这有了孕的身子,大帝如何能救?不是没听过红绡帐中的夜夜缠绵,她们早已知晓大帝的解毒之法。以他的身子为解药,解娘娘的难解之症。
“陛下……”
一群宫女围在一旁,却不知该去按住她,还是该跪下求她,一位宫女见她的手攀上了床头,要去抠冰冷的床柱,忙抓住她的手,任她的手指掐得她的胳膊青紫一片……
大秦皇帝的掏心掏肺只在一时,这会儿冲进了偏殿去,见龙塌上他的妻身子蜷缩成一团,包裹在锦被之中隐隐可见抽搐,那双眼眸已由清明变得浑浊,似有疯癫的迹象,口中发出呜咽之声,手指抠在锦被上,骨节根根泛白,这是毒瘾发作的症状。
君执抿着唇,没再接话。他不可能有那个运气,在骗他的妻那般彻底之后,还能得到她毫无嫌隙的原谅。即便他此刻有了爱人之心,过去的那一年,他存心欺骗,一次又一次逼她入绝境,那些事情无可推脱。
这番道理似是有感而发,北郡药王的脸色隔着温泉池的雾气,看不真切。
北郡药王也不再继续耽搁时间,从温泉池内起身,心却飞到了遥远的地方,君执的话让他感慨无限,却苦笑着浇了一盆凉水:“你要将她融化在蜜罐中,可她对你是什么心思?她若对你无情,你的蜜罐子,也只不过是囚禁,对她的病丝毫没有用处。”
北郡药王这时才笃定,不可一世的年轻皇帝动了真情。那个女子是什么人不重要,他是皇帝,竟起了同爱她的另一些人的攀比之心,还将这攀比之心变成更多的宠爱加诸她身,而非毁了她的矜持和傲慢,硬逼她在他的面前俯首称臣。在这场爱情里,他先俯首称臣,让她高高在上。
君执说话时,声音空阔辽远,似从远方而来,却又像是从他的心底传出,字字句句往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戳。
似是想起她自戕时的种种,君执往日寒波生烟般的黑眸一派脉脉温情:“……在那之后,但凡有受不了她骄纵任性的时候,朕便会在心里想,当初那几个人,无论其中任何一个得了她,也必会当个天赐的宝贝般宠爱。可他们到底没能得到她,她落在了朕的手里,朕若是不能待她更好,她恐怕要去想着从前那些人的好,觉得朕是个暴君是个混账,便越发不肯呆在朕的身旁。朕的确是被折磨怕了,只得更有耐性,对她更千依百顺,将她的心拉扯回来,即便拴不住,也要泡在蜜罐子里融掉……朕自那时起,便是这般想的……”
闭了闭眼,君执索性席地而坐,也不管一身便服被压成什么模样,未张口,自言自语道:“舅父你不知道,她那个人,虽然傻,可命中带宠。多少人拿她当个宝贝,独朕耐性最差,气急了还常常对她发狠,近来尤其如此。等她快不行了,求着朕让她去死时,朕只觉得天下苍生都是狗屁,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病驸马墨问死了,他的妻也随他而去,那些东兴盛京留下的种种印记,都如云烟散去,销声匿迹。
东兴盛京荣昌公主的衣冠冢,是否与那个惨遭横死的病驸马葬于一处?他遂又恨了那个横死的墨问,连她的衣冠冢之侧埋葬的人都要嫉妒无法容忍,躺在那里的人,应当只能是他……
从他的妻生机勃勃到半死不活,再到怀有身孕,所有一切他都不可掌控,从未预料到下一瞬会发生什么,是否会有天命将她带离他的身旁,或是彻底带离这人世间。他不敢确定,他再不信命不信神佛,也不由地心存畏惧。
长达三个多月的隐忍和磨难中,君执的心第一次被除她之外的人戳中,这许久以来,他心中积聚的苦涩同郁结连他的宠臣薄延也不曾吐露半句。乍听他的舅父问起,一股子不知何种情绪在五脏六腑散开,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语气淡淡地问道:“她就是你从东兴带回来的那位公主?老夫听说,东兴已为她举行过葬礼,没找见尸首,只是个衣冠冢。如今她什么也不是,你从小就厉害,不懂礼让,凡事势在必得,半分耐心也没有,竟能受得了她的折磨?”
其实,北郡药王什么都知道,有孔雀在,他更是明了许多内幕,只是他没有人可透漏,且对大秦皇帝来说,他不具备威胁,因此能与他说下去。
才说了两句又沉不住气,急道:“这些话日后再对舅父说也不迟,朕只怕她那副身子熬不住,才吃了药睡下,却不知能熬几个时辰,舅父早些去瞧瞧她,也好早些解了她的苦……”
可那个鬼迷心窍的大秦皇帝却苦笑道:“舅父,朕这具身子已破败,治不治倒也无妨,生死有命,朕早已看淡。可里头那个女人不一样,朕亲眼瞧着她一日日地憔悴下去,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求生之意,舅父无论如何要帮朕保住她和她腹中的孩儿。朕的身家性命,若不在天,便是系在她的身上。”
北郡药王说这话时,无论是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子,还是对他这个居高位的外甥,一样的淡漠。
“那个女子有什么好的,听你方才说她还怀了孕,遍天下的女人那样多,你年纪不小了,若是想要孩子,自然该找个身子康健的。若是生下个死胎或怪胎,又是一重麻烦。而且你有那等闲工夫大兴土木,竟不知好生调养自个儿的身子?四月将至了吧?”
太过了解他这个外甥的暴行,天下苍生对他来说,能用时便是棋子,不能用时便是弃卒,他怎会在乎一个女人的死活,且独独是那个女人?
方才在温泉池中,北郡药王洗着一身倦意,他的外甥大秦皇帝立在帘外等他,若非出自对他这个舅父仅余的那点恭敬和礼让,以他暴烈的性子,定会将他从温泉池中拽出来,送往那个听说已虚弱不堪的女人身旁替她诊治。
谁料北郡药王竟叹了口气:“对一个女人的宠爱闹得天下皆知,对你们主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北郡药王的眉宇间同太后的确有几分相似,袁出不敢直视他的面容,说话时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袁出怎敢议论大帝的是非,只得斟酌道:“娘娘的病情,让大帝寝食难安,还请神医出手解大帝之苦,救大秦臣民于水火。”
北郡药王见君执换走为奔,眉头微蹙,问袁出道:“你们主子惯常这个脾性?小时候可不是这样。”
袁出自从听说北郡药王之名,在他走近时,心里总有些不自在,这乖张的药王,救人与害人只在一念之间。
大帝也没再等,人是匆匆地朝偏殿奔去,北郡药王已洗去了一身风尘,将那身灰白的袍子脱下,却仍旧着一身粗布的素色长袍,似乎并不愿着宫中的锦衣。
甚至不需袁出禀报,大帝在温泉池内已听见响动,忙携着北郡药王出来,也不等那宫女再说话,只消看上一眼宫女的神色,他已明了发生了何事。
烽火戏诸侯的故事若是发生在清心殿那位娘娘身上,大帝作为静待烽火狼烟的诸侯,想必几百年也不会亡国。因娘娘的风吹草动,大帝全都相信,无论多少次重演,几乎没有落空。
正在几人或沉默或无奈之际,偏殿的方向又传来了动静,如今不光是大帝,连同袁出等人也都可察觉到那位娘娘的风吹草动。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