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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莲的这句话提醒了百里婧,她木偶似的往前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带了些小跑,停在墨问身旁,木莲一直跟在她身后。
近距离看到墨问眼神的那一刻,木莲知道,他死了,活人是不会有这种眼神的,不仅如此,他还死不瞑目,他的眼睛始终不曾合上,空洞洞地注视着前方。
百里婧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直直在墨问身边跪下,手指颤颤地抚上他渐渐泛起青灰色的脸,却迟迟不敢碰到他。
这时候,木莲还是抱着许多怀疑,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那个阴险狡诈的男人肯这样死了,她怀着孕的身子艰难地半蹲下来,手猝不及防地探向墨问的耳后,她一早就怀疑病驸马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即便他死了,她也要看看他的背后藏着一张怎样的脸,她必须要让婧小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然而,木莲一探过去却发现,他的脸皮是真的,没有半点乔装过的痕迹,木莲蹙眉,心里一沉,怎么可能?病驸马果真就长着这样一张脸?
她不信!
对了!病驸庐前尚九箭,只要查看这具尸体的箭伤,就可以看得出来是不是他的替死鬼!
木莲的手正要朝墨问的衣襟探去,却被百里婧一把握住,她甚至已经忘了木莲有孕在身,毫不留情地将木莲掀开,喝道:“够了!不准你碰他!”
木莲被她掀翻在一旁,难以置信地看着百里婧望过来的怨恨眼眸,她的眸子里夹杂了太多的情绪,对她木莲的憎恶,还有数不清的悔恨,然后,她收回眼睛,像是在对木莲说话,又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不是怀疑他么?不是不信他么?好,我证明给你看!”
她说着,一把将墨问胸口的长剑拔去,血将她干净的衣裳溅了一身,然而,她不管不顾,接着双手扯住墨问的衣襟大力一撕,染了血的皮肉露了出来,熟悉的位置有一块熟悉的箭伤。与此同时,一样东西从墨问的怀中掉落,赫然是那枚深海血珀的哨子,静静地躺在染了血的草地上,再没有一个人欢喜而无赖地吹响它。
她没去捡那哨子,也没看木莲,她居然笑了:“现在你们满意了吧?都满意了么?他死了,你们就开心了吧?都逼着他去死,他终于死了,死了还让你们怀疑,够了吧?”
百里婧和木莲二人蹲在墨问跟前,把身后那些人的视线都给挡住了,他们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木莲被眼前的状况弄得脑袋混乱,死的果真是病驸马,无论是面皮还是伤疤,全部都是真的,怎么会这样?木莲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呆坐在地上看着婧小白,肚子越来越疼,她死死地按住没有吭声。
忽然,濒临崩溃边缘的百里婧抱着墨问一动不动的身子绝望地哭了出来:“墨问,我爱你,我爱你……我已经爱上你了……不是说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么,不是说舍不得我难过么,我现在这么难过,你为什么不肯理一理我?”
木莲的肚子痛得蜷缩成一团,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她看到的,婧小白真的爱上了病驸马,昨日在晋阳王府中看到昏迷不醒的大师兄时,婧小白如此冷静,头脑清醒,而现在她已失去狼——与大师兄最初决裂时婧小白尚不成熟,做出那些自残之举只因执念太深,而当她此刻已渐渐长成一个有心智的公主,她的崩溃源于她的心。她的夫君死了,而她爱着他。
这个认知,让木莲想到可怕的种种后果,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惊慌发抖的墨誉。是的,病驸马死了,被墨誉亲手杀死,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婧小白来说,墨誉都不会有好下场。最轻微的处罚是死,那么,她作为墨誉的妾室,就会成为寡妇,而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身为罪犯之子,一出生就将背负无数骂名。
尽管木莲不想承认,但是她恍惚觉得病驸马的死是谁一手设计好的,将许多人一并拖入了地狱。
天本就阴霾着,在百里婧抱着尸首哀恸哭泣时下起了冰冷的雨,雨越下越大,谁都不敢上前去碰墨问的尸体,四周草地里的血迹被雨水冲得到处都是,他的身体再也流不出血来了。百里婧想起墨问此前的玩笑:“有你在身边,再痛也值得。若是哪一日你不要我了,就让剑刺穿我的心口,血流尽了为止……因为失去了你,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她以为是玩笑的话,成了真。剑刺穿了墨问的心口,血流尽了为止……
木莲疼得没法动,显然动了胎气,被下人们抬出去了,她自身难保,更加保不了墨誉。
既然没人敢动婧公主,那些禁军只好层层上报,将消息送入了宫中。很快,左相墨嵩匆匆入了偏院,看到墨问死不瞑目,他也吓了一大跳,但是看到他死了,他隐约觉得又有那么点欢喜,一直威胁着他的隐患总算被拔除了,这回墨问死于非命与他无关,他大可以置身事外。
下了好大的雨,有禁军在为百里婧撑着伞,左相正想上前去安慰百里婧一番,一直呆呆陷入死局中出不来的墨誉忽然跪爬着拽住了他的衣摆:“父亲!父亲!父亲,求您救我!我没有杀大哥,我没有!”
往日英俊美好的少年状元忽然生出颓丧的老态,瞳孔睁大,面容灰败,神色凄厉,再没了一丝一毫的沉敛气度。墨誉这几声嘶喊,让左相墨嵩如遭雷劈,他惊愕地问道:“你……是你……杀了你大哥?”
这时,墨问身边的小厮桂九跪地祈求道:“婧驸马惨死四公子之手,奴才等亲眼所见!求相爷主持公道!不能让婧驸马枉死啊!”
其实,驸庐死根本轮不到左相来管,可左相墨嵩总算是确定了,他的四儿子杀了他的大儿子,一个是今科状元郎,一个是当朝嫡驸马,如今闹出这等命案,他墨嵩教子无方的罪名再也洗脱不了,墨家彻底完了!
如此一想,墨嵩的身形摇摇欲坠,管家在一旁将他扶住,忙道:“相爷,您可不能出事,想必陛下很快就要来了!”
墨嵩哪里还能撑得住,他一直低调行事做人,即便在朝堂上也从不会有激进的言行举止,人人骂他墙头草,但这是他的生存之道。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忽然皇家降旨招了他的大儿子为驸马,后来这哑巴又上了朝堂,做出连番让他吃惊的事,如今他连死都叫他心惊胆战。
墨嵩记起了哑巴生前淡淡的威胁,他在纸上写了给他看,他说如果他死了,定然不会叫墨家有安生的日子,父亲当盼着他长命百岁,才能保墨家平安无事。
再怎么慌乱,墨嵩也毕竟顾及大局,他看着那个跪地求他的第四子墨誉,什么都不问,上前去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怒斥道:“逆子!你怎么敢动手杀人!怎么敢连血亲也下得去手!来人哪,将墨誉带下去,交由陛下处置!”
禁军上前来押墨誉,陡然听到一个沙哑的女声:“不、准、动、他。”
墨誉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听到这个声音回头看去,见久久未动的百里婧抬起头来,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闪着幽暗的光,冷冷的逼视着他,光是眼神都足以将他凌迟,而她说出的话更是将墨誉推入无间地狱:“我会亲手一刀一刀剁碎了你!他死时受了多少苦,你必须百倍千倍地偿还!”
第224章
在百里婧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墨誉忽然头皮一麻,他一只手捂着脸上父亲留下的掌印,眼里流出泪来,他知道这一次他彻底被丢弃了,等待他的将是千刀万剐!而且,还是由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人亲自动手!心早已被她捏得粉碎,求生的本能却让他喊出来:“不!不是的!是大哥他要杀我!是他要杀我!我没有想过杀了他,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是夺了他的剑……”
他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偌大的桃林、淅沥的雨声、凛冽的寒风都让他的气势低弱了许多,而说到最后,他发现没有人在听他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那种眼神里带着莫大的恐惧,仿佛他是什么怪物,因为真的杀了他的大哥——他手里拿着剑,身上染着血……
没有人相信他。
见他争辩,那个小厮桂九痛心疾首地反问道:“倘若四公子冤枉,为何在这清晨一人偷偷来偏院?往日四公子从来不会如此,别说是为了来探望驸马爷的!”
听到桂九这么一问,墨誉脑门子一轰,他想起来为什么来这里了,可是、可是他不能说……他想起了那个让他来这里的女人,她……
墨誉说不出话来了,这更让人觉得他心虚,他实在百口莫辩,头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