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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问也早已看到司徒赫,他缓步朝里走去,司徒赫没跟他打招呼,从他身边擦过,径自迈出了门槛。
高贤给墨问请了安,便追出门去,颐指气使地招呼外头立着的太监:“去,给赫将军换身干净的衣服,送将军回府,不得轻慢!”
司徒赫对他不理不睬地走开,墨问却微微一笑,毫不计较,看着地上一路蔓延的湿淋脚印,他的眉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
在宫女的指引下入了屏风后面,第一眼瞧见的倒不是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景元帝和一旁雍容华贵的黎贵妃,而是绣床上侧身而卧的他的妻。
“陛下,贵妃娘娘,婧驸马到。”宫女交代了一声,退到一旁去静候着。
墨问不会说话,便对景元帝和黎贵妃恭敬地鞠躬行礼,他文质彬彬且不堪风雨的模样让所有在场的宫女太监们眼神各异。
景元帝接过宫女换过的另一块帕子,一边继续蘀百里婧擦拭,一边抬手道:“婧驸马免礼。”
黎贵妃立在床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墨问,这才开口:“婧驸马可知婧儿为何病了?”
墨问沉静的黑眸望向黎妃,唇边带笑,毫不知情地摇了摇头。
黎贵妃待要继续说,绣床上的百里婧呻吟了一声,长长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醒了过来,景元帝探身唤道:“婧儿?”
百里婧蹙起眉头,声音微弱:“父皇……”下一刻,瞧见床头立着的高大人影,她整个人要坐起来,急道:“墨问?!咳咳……”
一激动,咳个不住,声音也比方才大了许多。
景元帝回头望了墨问一眼,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百里婧的头,往日威严而强势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可奈何:“婧儿,永远别和你母后比耐性,没有谁比得过她。明白么?”
百里婧未答,景元帝已经起身,对墨问道:“女大不中留,见了夫君比见到父皇开心多了,朕先回去了,婧驸马好生照顾着婧儿。这丫头性子倔,不听话,驸马且多担待她些,若是她犯了什么错,尽管告诉朕,一切有朕做主。”
墨问恭顺地垂首,浑身上下无一丝张扬和违逆,表情平淡,无悲无喜,他是一个生活在上流社会底层的最无力反抗的无用之人。
景元帝看着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迈开大步朝外走去,黎贵妃望着绣床上的百里婧,拽着墨问的胳膊,将墨问往前拉近了两步,意味不明地笑道:“你们两口子好好说说话,这日子过一日少一日,谁能猜得着明儿个会有什么不测?”
百里婧气急攻心,咳嗽得更厉害,在她发作之前,黎贵妃住了口,昂首挺胸地将手伸向一旁的太监,闲闲笑道:“回宫吧,下雨了,本宫要去朝晖殿瞧瞧七殿下。”
宫廷的厚底翘头鞋踩在地上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为了显示尊贵的身份以区别森严的等级,皇宫中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穿这种翘头鞋,是以,“啪嗒啪嗒”刺耳的声音随着黎贵妃渐渐远去而越来越小。
百里婧在看到墨问时,心里的忐忑全都蹦了出来,恍惚中产生了错觉,不知他是真的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还是已经被母后设计暗杀,甚至没心思与黎贵妃计较,她无力起身,只能朝墨问伸出一只手去。
墨问上前两步,轻握住百里婧包扎着纱布的手,顺势在床沿上坐下。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人有万千的话要说,宫女晓月暗香等见此情景,互相使了个眼色都悄悄退了出去。
隔着手掌上包的那圈纱布,感觉不到彼此手心的温度,百里婧收紧了指尖,强自笑道:“墨问,真的是你么?”
淋了雨,受了寒,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说话声音也不复往日的清脆,沙哑且难听。
墨问坐在床边,沉静的黑眸凝视她良久,他不说话,也不写字,而是猛地俯身,急切却不粗鲁地吻住了她的唇,并不是往日那般轻轻一触,而是吻得很用力,含着她的唇笨拙却霸道地吮着,很快,两人的唇瓣都湿了。
他没让她不能呼吸,适可而止地松开,薄唇又贴上她哭得微肿的眼,烙下深深的印记。
百里婧没反抗,也根本无力放抗,墨问握着她的手,带到他胸口的位置,一笔一划地写着:“疼。”
怕她不明白,他又点着自己心口写道:“这里疼。”
这种举动,这个力道,是墨问没错。
墨问这次的吻百里婧丝毫没有排斥,也未觉得有任何不舒服,她坦坦荡荡地接受,墨问还安然活着,她觉得如此心安。
双臂顺势便环住墨问垂下的脖颈,百里婧用力抱住了他,似哭似笑道:“我不疼,你也不要疼。”
墨问搂紧她,心口的位置越来越热,越来越涨,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竟张口唤道:“婧……”
他只叫出一个字,嗓音比百里婧的还要沙哑难听。
百里婧怔了一下,退出他的怀抱,惊愕地仰视着他:“墨问,你刚刚说出话了?”
墨问眼神躲闪,脸上的表情夹杂着难言的痛楚。
“太医说你的嗓子受过伤害和刺激,才导致失语,你若是想说话,就说给我听听,一个字也好,两个字也好,说给我听……”百里婧扳正了墨问的脸,直直对上他的眼睛,哄道。
墨问注视着她苍白的容颜,脑中闪过另一个女人模糊的脸,盒一阵刺痛,但他还是张开口,双唇颤抖,许久许久,才颤颤挤出一丝破碎的声音:“婧……婧儿……”
这两个字难听到近乎刺耳,可以轻易吓哭一个小孩子。会说话了又怎样,倒不如什么都不说,继续做个哑巴,还不至于遭人厌弃。
百里婧听罢,笑了,忽觉眼皮沉重,头一偏,深深睡了过去。
墨问轻抬起手,指背轻轻拂过她吹弹可破的脸颊,眯起的眸闪着寒波生烟般的冷光,唇边笑容也悉数收尽,他突然重重咳了几声,抵在唇边的拳染了一丝殷红的血迹,异常刺目。
三年不曾开口说话,只用唇语或内力发声,如今,第一次张口唤出的,竟是一个女人的名字,难道他真的入了魔?
还来得及么,现在立刻抽身离开?
才问过自己,墨问便自嘲地笑了,将盒的血腥咽了下去。
何必呢,傻瓜?
一个人人厌弃的废物,你既不爱他,也非无他不可,让他死了便罢了,又非死在你手上,你何必为他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无论经历多少磨折都能坚强不倒?
从前那个问题总算有了答案,若是要对付他的人是她的母后或者她的旧情人,她会如何?
她不曾放弃他,她不离不弃地守着他,不惜与她最亲的亲人翻脸,将她自己置于如此尴尬且被动的境地。
但是啊,傻瓜,若我只是一个成亲的对象,是一个你觉得该负起责任的废物,而非你心之所依、毕生所爱,那么,于我,该是永生的遗憾。
若是夺不了你的心,那就用我的心换你的心,我的心虽并不光彩明澈,但至少,完整,且从不曾给过任何人。
你……愿不愿?
第102章
黎贵妃出了锦华宫的殿门,看到景元帝要去的方向是未央宫,便加快了脚步追上去,温婉地笑道:“陛下,这几日煦儿读书很是用功,习字、文章都有诸多进步,还念叨着要让陛下您去考考他腹黑丞相的宠妻。您也知道,煦儿那孩子年纪小,玩心重,多亏了新科状元墨大人悉心教导。您若是亲自教教他道理,比状元大人的话肯定管用得多腹黑丞相的宠妻。”
语气委婉,不吝赞美,言下之意是让景元帝摆驾朝晖殿。
景元帝定住脚,瞧了一眼未央宫高耸的屋檐,捋着不长的胡须静默了一会儿,道:“好,朕这去瞧瞧煦儿的功课如何。”
黎贵妃柔媚一笑,紧随景元帝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朝晖殿而去。
高贤低垂着脑袋,跟着景元帝和黎妃的脚步,不近不远地随时听命。
说不清多少次了,后宫的嫔妃们轻而易举就能将陛下前往未央宫的圣驾阻住,邀陛下与她们赏花赏月或者尽情歌舞听戏,司徒皇后对此从无异议,连一声质问和不满都从未发出。
但,很奇怪,几乎每一次,陛下的脚步仍下意识地往未央宫偏去。
……
司徒赫没换衣服,也没往宫外去,而是径直去了未央宫,踏上一层一层的长长台阶,踩过他亲手摘下的如今已被雨水泡得发软的桑果,立在紧闭的两扇红色宫门前,对两旁的禁军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