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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彻怔住,风卷起发丝,散在额前。
恍惚间再回想往事,竟不禁觉得就像是一场玩笑,一场梦,禁不起现实的碰触,如今狄苑将一切道出,究竟有多少东西碎了,景彻不知道。记得在十里斋的那半年里,有一天自己去问百里芜弦,问他为何喜欢上自己。他说,我知晓太多江湖上的秘密,便也见过许多种嘴脸,他们有的虚伪,有的市侩,笑里藏刀的数不胜数,可是你不会假装,外冷心热,没有过多的贪念,你就是你,如此而已。
这个时候,重宵突然捏住了景彻的下颌,逼他直视自己,说道:“景彻,现在有一个可以救他的条件,只要你答应我,狄苑就可以不死,我也不会折磨他。”
景彻微微眯起眼睛:“你说。”
“逸嵋渊的地形甚是复杂,你在十里斋住了半年,必定知道其中机巧,告诉我,我就不杀他!”
景彻的手脚发凉,他咬牙:“重宵,你这是逼我!”
重宵笑得猖狂:“不错,我是在逼你。”
景彻心脏微缩,抽搐得有些疼痛,但是这个条件,他本就不打算多做考虑,只因多考虑一分,愧疚感就多折磨他一刻。许久过去了,他看着重宵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火光在重宵的瞳孔中闪烁着,听到这个结果,他眉心一拧,道:“好。”说完,手臂高高一扬,高台下的弟子得令,将手中的火把扔到了草垛里,干草刹那被点燃,霎时间,火光冲天,白烟四起,狄苑的身影被埋在火光之中,看不见一分一毫。
“不!!!!!!!”
景彻心口欲裂,凄呼出声,只觉得那火扑来的热浪几乎要把自己烫伤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他瞬间冲破了穴道,双腿一下子恢复了意识,他简单两下便将身旁拉住自己的灰衣弟子打到,接着跃下高台,朝狄苑冲了过去。
“咳咳,景彻!你别过来!”狄苑在火光中对他喊道。
“水!水!都来灭火!都来灭火!”景彻踉踉跄跄地朝那火堆扑过去,对周围的弟子们喊道。
然而,只有一群弟子上来拦住了他,皆都喊道:“少主,你不能过去!”其余的人,无动于衷。
重宵也跃下了高台,伸手抓住了景彻的手臂,沉声道:“危险,别过去。”
“滚!”景彻甩开手臂,对重宵骂道。
“哈哈哈!”火舌高高撩起,已不见狄苑,可艰难的笑声还是从其中传来,“筑云庄,必毁在重宵手中!必毁在重宵手中!”
重宵的脸上映着火光,一言不发。
狄苑又喊:“景彻,你记着,老庄主生前曾要我转达给你一句话,是我鬼迷了心窍,一直没有告诉你,只因当年老庄主之死,罪责有部分在我。他要我告诉你,角音拨半粼,杳无见天日。”
景彻靠不过去,热气将他狐裘大袄上的毛皮烤得根根蜷起,洁白也变作焦黑。他只能这样,站在火光外边,任脸上再灼痛也无法后退一步,一边是火光冲天,一边是寒气逼人,冷热交替之间,景彻嘴唇轻颤,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将那个人一点点吞噬掉。
明知道无法忍受这样的生离死别,景彻还是移不开目光,整个人像定住了一样,只能这样看着。
“角音拨半粼,杳无见天日!你记住!”
这是狄苑在临死前,喊出的最后一声。
干草噼里啪啦燃烧着,白烟之中,渐渐腾起一股黑烟,然后,再没有一点声音,天地万物,安静得诡异。
重宵忽然大笑出声,接着又猛烈地咳嗽,眼泪被烟尘呛了出来。
这火光,这般的火光,可不就像是,漫天的流霞万顷!
“啪!”
狄苑的一掌拍在景彻身前的案几上,景彻扶着毛笔的手一抖,那大大的“让”字的最后一笔直接画出了纸外。
景彻也不恼,抬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狄苑:“师兄,什么事?”
“景彻啊,庄主睡午觉去了,我们出去玩吧。”
“啊?”
“啊什么呀,重宵都答应了,你不天天都跟在重宵的屁股后面么,小跟屁虫!”狄苑的手在景彻的头发上使劲揉了揉,又道,“多出去走走才能长个子,你看看你。”
景彻眉头一皱,像极了庄主生气时候的样子:“爹说我还没到长个子的年龄呢。”
“好啦好啦,随你怎么说,一句话,走不走?”
景彻回头一看,只见重宵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四处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狄苑,这才点了点头。
狄苑大笑了一声,笑完又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动静太大了,急忙捂住嘴巴,与景彻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到了重宵身边,狄苑用肩膀撞了一下他,下巴一扬,笑得颇得意。
他们俩的如意算盘是,既然庄主的儿子都一起出来玩了,到时候若被抓住,也就有了挡箭牌了。
“喂,”狄苑把手臂架在景彻的肩膀上,说,“景彻,你以后当了庄主,可别忘了我们师兄弟啊,我和重宵当你的左右手吧。”
景彻摸摸脑袋:“别乱说,什么我当庄主,还早着呢。”
“你就说好不好吧,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景彻拿不定主意似的侧过头又看了眼重宵,然而重宵只留给他一个侧脸的剪影,高挺的鼻梁,英俊极了。景彻心中猛然一跳,然后垂下头来,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狄苑“哈哈”笑出来,然后忽然把景彻背了起来,沿着蓁香湖便开始跑:“小家伙儿,你该多吃点儿,这么矮,这么瘦!”
“我不矮!”景彻辩驳道,但过了会儿,还是跟着狄苑笑了起来,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重宵,此时也都露出了一丝属于少年的顽皮笑容。
那时候,时光未移,一切,尚还青葱。
第三十五章
埋下狄苑骨灰的那天,天是阴霾的,还起了很大的风,吹的四面的苍松翠柏哗哗作响,可是在这北国的冬天,又有哪一日没有这样的大风呢?群燕辞归,四周一片荒凉之景,抬眼间望见远处雪山,千年未消的积雪,让人冷到了骨头里。
然而,真正浸凉景彻心骨的,并非是这寒风,而是他从狄苑的口中,知道了父亲的去世,原来另有他因。
忽觉恐惧,过去的这二十年来,许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情,他已经不知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又或者自己到底知道多少,又不知道多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景彻料想狄苑在那最后关头是不会骗自己的,只是“角音拨半粼,杳无见天日”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暗指了什么事,还是什么地方,还是什么人,都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句话中间包含的东西,是不能被重宵知道的,既不能被他知道,那么必定与他有关。
景彻将自己关在房中三日之久,半步不移,庄中人只当他伤心过度,也不去打扰。但后来看见每日房中的油灯长明至天亮,才将此事禀报了重宵,重宵凝眉,半天不语。
第四日的清晨,景彻的房门终于打开,他刚刚跨出房门一步,便有两名灰衣弟子跟了上来,亦步亦趋,一直走到了蓁香湖畔,那两人还是一言不发的跟着。景彻不喜,忽然回头怒道:“回去,不许跟着我。”
其中一人应道:“庄主吩咐了,少主是客人,要尽心尽力照料着。”
既是少主,又是客人,如此矛盾的关系集于景彻一身,说不出的怪异,说不出的荒诞。
“我命令你们离开。”
那两人垂首,表情恭谨:“除非少主杀了我们。”
景彻沉下目光来,眼睛在他们二人之间扫了扫,似是在做打算。过了会儿,只听他道:“那好,成全你们。”说完,眼见他只好像移了一步,可身影却幻影一般站在了这二人的身后,接着他们被击中了后颈,哼都未来得及哼一声,便软软倒下,景彻掌握好了手劲,他们不过是昏了过去,于性命并无大碍。
四周张望一眼,这一幕并无人看到,景彻将这二人拖至湖畔树林之中,然后迅速离开。
在房里闭门不出的那三日,景彻不敢说已经知晓了狄苑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但是,至少有了些头绪,他有一个荒谬的猜想,可是与那句话却又完全应和得上,只是不能确定,必须要前去一探。
所以,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特别是重宵。
其实,“角音拨半粼”这五个字,景彻一开始总不能理解,因为这句话仅仅是从狄苑口中听来,而每个音到底对应的是什么字,他并不知道,以至于到现在,他做的猜想里,这五个字也是模模糊糊地拼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