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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景彻道,“那我便问了。”
“问吧问吧。”
景彻轻咳一声,道:“如今江湖上有一名刺客,两年前开始名噪天下,以银针为武器,杀人无数,世人只知他颈间描有一朵五色梅,故人称‘刺梅’,不知百里公子,可知道‘刺梅’的模样?”
百里芜弦一愣,未料到他竟然提的是这个问题,于是心中“咯噔”一声后,笑容瞬间换做一副苦脸,摇头叹息道:
“可惜啊可惜……”
“公子可是不知道?”
“不瞒景公子,昨日晚,在下正好遭遇那‘刺梅’暗杀,所幸在下早有防备,才免于一难。在下还扯下了‘刺梅’脸上的蒙面布,可惜功亏一篑,没瞧见他的脸,不然,不然,唉,我的两千两白银啊!”
景彻看百里芜弦皱着一张脸,不住的摇头叹气,便道:“这么说来,依照约定,公子是该答应在下一件事了吧。”
百里芜弦抬头看了眼景彻的脸,眉毛轻轻一抬:“你说吧。”
“陪在下去杀一个人。”
百里芜弦的眼睛转了转,其实江湖本就多厮杀,百里芜弦自己亲眼见过的杀戮也不在少数,可偏偏从景彻的口中听到“杀人”二字,便从脚底透出了些凉意,仿佛他要杀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杀何人?”
“筑云庄庄主,重宵。”
“为何杀?”
如百里芜弦预料地回答:“报仇。”
他皱眉,摸了摸腰间那根青绿的竹笛,问道:“那为何又要我作陪?”
景彻左手端起茶盏,反问一句:“公子可知道昨夜刺梅为何会暗杀于你?”
百里芜弦又是嘻嘻一笑:“我还以为是那曹一番恨我向那么多人曝他家丑呢,不过想来也不会那么快。”
“是顾陌祈,”他顿了顿,“你可曾记得一年前,你依然是只收了二十两银子,便将蜀山天险的秘密告诉了他人。顾家镖局押镖从来都从蜀山天险过,这么多年押镖才会万无一失,可是那一次,碰巧是顾陌祈的妻子押镖,可是不仅镖被抢了,他的妻子也不堪抢匪□,从蜀山上一跃而下,尸骨无存。后来,顾陌祈便发誓,一定要杀了你为他妻子报仇,便雇佣了刺梅暗杀你。”
百里芜弦没有说话,嘴角的笑意敛去了不少,等着景彻说下去。
“可是后来,重宵又向天下英雄,悬赏两万两白银,求刺梅的项上人头,所以我要接近重宵,就必须提着刺梅的人头去。而刺梅因顾陌祈一事,一定会来杀你,我要你陪我,是要你当我的饵,钓刺梅这条鱼。”
百里芜弦一口饮完了杯中茶,又提起壶来为自己斟满,道:“不觉得麻烦吗,你既有信心杀得了刺梅,想必武艺不错,何不直逼筑云庄而去,直接杀了重宵。”
“公子错了,”景彻重新叫回百里芜弦“公子”二字,“真正杀一个人,在取他性命之前,最好先和他成为朋友。”
百里芜弦端起茶盏,哈哈笑道:“兄台端的是心计过人,在下佩服,以茶代酒,敬兄台一杯!”
景彻云淡风轻地捧盏回应。
“在下也有一事,不妨告知兄台,给兄台行个方便。”
景彻抬手:“请说。”
百里芜弦摊开五指于桌上,他的掌心已是乌中泛紫,是中毒之像,他道:“昨夜,虽然刺梅伤了我,但偏巧我也使了一招风间掌打中了他,他想必此刻也是中了我掌中之毒,然而世间唯有一人可解我那掌毒,那人便是虚回谷的苏念池,他若知道这个,现在必定在往虚回谷的路上。”
“你的意思是……”
他摇扇:“与其等着刺梅来杀我,不如我们直接去找他。”
景彻凝神想了片刻,拱手道:“多谢提点。”
百里芜弦笑得放肆:“不谢不谢,我中毒在身,也是要去虚回谷的,况且能与兄台这般好看的人物同行,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景彻表情未变,但是瞧着已不自然,他拂袖站起身来,朝茶馆外走去。百里芜弦瞧了他片刻,不知他脸上飞过的是否是一抹淡淡的红,晃过神来,又摇头笑了一下,收了扇子跟了上去。
第三章
春末夏初,一场夜雨,润物细无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夜里还是忘了关窗子,细密的雨丝飘了进来,湿了一地,可百里芜弦睡得挺香,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第二日清晨,天气阴湿,和景彻约好了在城门口相见,百里芜弦悠悠闲闲走到时,景彻看来已经在城门口等了许久了。他牵着两匹马,一白一黑,映着景彻墨色、百里芜弦月白的衣衫,正是相得益彰。
百里芜弦嘻嘻笑着走过去要打个招呼,却见景彻已经翻身上马,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朝他看一眼,便调转马头,往城门外去了。
百里芜弦讪讪地笑了一下,知道自己迟到已久,也难怪景彻如此。
一路上,百里芜弦尽自己须溜拍马之能,一个劲儿地夸赞景彻貌比潘安,见对方脸色愈加暗沉,立刻又改口夸他英气逼人,男儿气概十足。夸完之后,还驾马赶到景彻前面回头看对方的脸色如何。
景彻听他一路絮叨个没完,本来心烦意乱,后来索性充耳不闻,就当是身侧无人,一个人自顾自地骑着马,偶尔看看路边杂草野花,也是别有致趣。总归是比听着百里芜弦言不对口,口不对心的阿谀奉承来得好。本来初次见面景彻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同行这几日,面对这人的不正经,景彻竟是半点好脸色都无法给他。
行了三日左右,到傍晚才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城郭,这几日都是在小小的村落人家里借宿,就算是铁人,也不免劳顿,此时眼前陡然出现这么大一座城池,二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找个客栈好好歇个脚。
待走近了,看见城墙上的“陶里”二字,百里芜弦才道:“原来已经到了陶里,这匹马的脚程倒也快。”
景彻不喜多言,双腿轻夹马肚,朝城门骑去。
还未进城,景彻眼睛一瞥,忽然看见了城门旁黄纸贴的一张通缉告示,上面画了张人像,那人像若去了胡子,活脱脱的不就是身后吊儿郎当的百里芜弦么?
他回头,发现百里芜弦也摸着下巴,看着那张通缉告示看得出神,久而,冒出句话来:“果然还是我没有胡子好些。”
景彻皱皱眉头:“你又在陶里犯下了什么事?”
百里芜弦笑得一脸无辜:“也没什么,不过是认识了几个酒肉朋友,那几个朋友平时手闲得很,犯了些错,便祸及我这个所谓同党了。”
白了他一眼,景彻兀自进了城,可守门的士兵拦住了百里芜弦,上下打量了许久,虽然觉得相似,但又觉得哪里不对,这才狐疑地放他进去。进城后,找了个客栈歇下,在景彻的执意下,两人要了一间房,不过只把东西放下后,景彻便出门去了。
天夜,才刚刚沉下来,介于将黑未黑之间,墨蓝色的天空,透出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微弱的光亮,在天界线的那一边蠢蠢欲动着,若不知道时辰,会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傍晚还是黎明之前。
百里芜弦蹑手蹑脚地从二楼下来,还未下楼梯,便看见景彻坐在一楼一角的桌旁,杯中不知是酒还是水,一人独酌着,饮一口,垂下头,眼睛却抬起瞥向了站在楼梯上的百里芜弦。
“去哪儿?”
冷冷的,低沉的声音。
百里芜弦一步一步挪下楼梯,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不是说我在陶里有几个好朋友嘛,难得来一次总要聚一聚的。”
景彻放下酒杯,干脆道:“不行。”
百里芜弦似乎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他走下楼梯,道:“你放心,刺梅受我一掌,没有十天半个月绝对不能动武,更不会来刺杀我。”
“说了不行。”
百里芜弦讪笑道:“景公子,有事好商量嘛,我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你形影不离吧。”
话说完,景彻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手撑着门口,挡去了他的去路:“就是十二个时辰必须与我形影不离。”
百里芜弦先是一愣,随即抱起双臂,笑得一脸顽劣:“怎么,难不成是看上我了?”
景彻看着百里芜弦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你想多了。”
耸了耸肩膀,百里芜弦表示无奈,抬眼间,望见景彻的身后,眼睛蓦然睁大了,眉头也蹙了起来,只听他叫了声:“重宵!”
景彻一惊,背后凉飕飕的,急忙回头,可身后徒有街口巷道,远处淡淡灯火,什么人都没有。
再回过头来,同样是空无一人的厅堂,哪儿还有百里芜弦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