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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事当下无法见分晓,如何采纳?”
“敢问何事,陛下不妨让臣参详参详。”
白止深吐了口气,道:“大婚那日,五皇叔恳请朕将金威大将军遣调回京城,说是战事已毕,思子心切,朕也觉得有理,便下旨调回将军。今日朝堂上,霈泽让朕收回金威大将军的兵权,朕不想,然后朕便与他争吵起来,直至退朝,仍是没有结论。”
沈赞恍惚了一下,面上有些僵,听罢白止的话,他勉强笑笑:“陛下,金威大将军打了胜仗,声威大涨,民心所向,且手握兵权,确实不得不提防。自然,若是冒然收回全部的兵权,也会震动朝纲,引起非议。”
白止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可仍是苦着脸,“老师,那你的意思,到底是收回还是不收呢?”
沈赞方才只是客观分析,道:“且让臣与贺相商讨过再定夺吧。”
白止道:“不出意外,月底大将军就会抵京,时日无多了啊。”
“月底?!”沈赞脱口而出,有些震惊。
“五皇叔还在宫内歇息,怕是见不到将军不会回江南的。到时,加官进爵免不了,但还得问问将军自己的意思。”
沈赞干笑一声:“再封赏怕是真的要危及皇权了。”
白止嗔怪地看了沈赞一眼:“老师别说笑了。”
我怎么会说笑呢……
沈赞慢悠悠地踱步走出皇宫,他不曾料到,萧霆真竟会如此迅速地回京,到时会不会遇上还真难说。他小心翼翼地东躲西藏,可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正值午后,夏风熏人,眼见着就要迈入夏日,没想到自己居然到现在还没离开京城。写了家书寄回金陵,告知弟妹自己有官在身,暂不能离职,娘亲的葬礼劳烦他们操办,而自己只能遥祭,回乡后任凭责罚。亲娘的葬礼都不参与,大不孝!
不过沈赞也无意把此事拿出来在白止面前博同情,他明知白止会放自己回乡祭母,可事后仍要回京,着实抑郁。
澜风楼的倌儿们都懒懒地枕在窗台上,晒晒太阳,唠唠闲嗑,引得底下过往行人侧目。沈赞远远望见了,只叹徐梦澜视财如命,变着法让小倌儿们吸引客人。
从偏巷进去,回到蓼兰厅,没了杉儿,事事都得自己来。自然,沈赞不是个娇贵的人,他只是比较懒,一切能省则省。
“滚,现在我不想见到你!”
门口传来凛冽的辱骂声,一听便知是徐老板在发飙,沈赞换了身蓝衫,推门出去,只见孟廉方难堪地扶着栏杆,硬着头皮站在徐梦澜跟前。
“梦澜,我已经把家中悍妻休了,只愿对你一人好,你别再赶我了。”
徐梦澜冷笑:“发妻也能休掉,当真忘恩负义,你这种人简直败类。”
沈赞忍不住噗嗤一笑,走过去插嘴:“不休发妻,还出来寻花问柳,那才叫败类。徐老板,孟大人只是想一心一意对你好。”
徐梦澜看见他,嫌恶道:“你收了他多少好处,敢帮着他说话?”
孟廉方见着沈赞,后者如今平步青云,今非昔比,于是他惶恐道:“沈、沈太傅……”
“噗——”徐梦澜一个没绷住,堪堪笑出声,“头回听人这么叫你,我的锦筠公子。”
“让徐老板亲身感受下我的官位,如何?”沈赞翻个白眼。
徐梦澜摇摇头:“澜风楼庙小,快要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孟廉方默立在一旁,很是失落,无论对着谁,徐梦澜的脸色都比对着他好看,他是多么失败。
“梦澜,我……我先告辞了。”
徐梦澜复杂地看着他走下楼,走出澜风楼,沈赞在一旁道:“明明是真心人,你却拒之千里之外。”
“我乐意。”
“可你没把持住自己,与他同床共枕了。”
“我乐意。”
“萧霆真要回京了。”
“我……”
沈赞觑他:“怎么不说乐意了?是不是措手不及,想赶快去打扮打扮自己?”
徐梦澜闻言,憋了口气,脸色青白道:“你别胡说。”
“我怎会胡说,这是皇上给的消息,还能有假?”沈赞见他脸色愈发难看,像是得了重病似的,嘴唇发白,“这么多年,你仍是忘不了他,梦澜。”
“胡说。”徐梦澜骂道。
沈赞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你比我还会自欺欺人,当年执意离开金陵赴京的人是谁?他走了,你便追随他去了,连我都不要了。这便罢了,你上京开了家倌馆,都不敢去寻他,这又是为何?”
当年徐梦澜背着包袱在码头与沈赞辞别,乘着船逆运河而上,直奔京城,沈赞笑他痴心,他却淡笑不语。那时两人皆还年少,无今日的世故老成,也懂得对方的一腔热意。放走徐梦澜后,沈赞多个深夜梦见他,徐梦澜在梦中时而欢笑,时而低泣,沈赞疑惑不解,直至两年后,徐梦澜写信到了金陵,沈赞才知他在京城开了家倌馆。
“这……这都是陈年旧事,何必再翻出来?”徐梦澜回避道,“那时年少不懂事,识人不清罢了。”
沈赞故作不解:“萧霆真当时与我俩交好,你总是与我议论他,难道不是倾慕于他?”
徐梦澜咬白了下唇,他这般要强的人,年少时不堪往事被翻个底朝天,实在不悦,“阿赞,你既然什么都明白,还明知故问。我也说了,都是往事,休再提起。”
沈赞逗他逗得开心,见好就收,回首总是不堪,他当年确实存在疑问,为何徐梦澜销声匿迹两年后在京城开起了倌馆,他与萧霆真到底发生了什么?
“罢了,我不该逗弄你,萧霆真如今是金威大将军,岂是我等可攀附得上的?”沈赞道。
徐梦澜冷笑:“我确是攀附不上,但你可不是,沈太傅。”
他的语气中带着股不详的情绪,沈赞一时无法参透,砸了咂嘴,然后他就看见一身白衫的贺玄大摇大摆地跨进了澜风楼。
“他!”
徐梦澜显然也看到了,嗤笑:“你姘头来了,阿赞。”
说完一个人走开了。
说贺玄精明,他确实无所不晓,说他大意,竟明目张胆走进澜风楼。传出去根本骇人听闻,两袖清风的贺相竟来逛窑子。
沈赞气得头疼,躲他多日,这厮居然亲自上门来了。
贺玄也不左顾右盼,径直上了楼,还没定神,袖子被人一把拽去。
纱幔后头的沈赞气急败坏地把人拖进了蓼兰厅。
“进来!”
贺玄见是他,摆摆袖子,道:“原来你早看见了我。”
沈赞心有余悸,靠着圆桌坐下,道:“贺相大摇大摆走进来,也不怕耳目众多,落下话柄?”
贺玄轻笑一声道:“行得正坐得端,有何畏惧?我不过是来看看你。”
蓼兰厅的檀香气味浓郁,熏得沈赞有些恍然,听见贺玄毫不避讳地这么说,他的耳根不禁发烫,“几日不见,贺相想我想得紧?放心,自从当了太傅,我便不再接客,你——不是知道?”
拿眼神觑了贺玄一眼,后者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似乎在猜测他的话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咳,”沈赞瞧他盯得紧,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道,“听皇上说,你与他在朝堂上争执了起来,是吗?”
“你听说了?没错,萧霆真要回京了,常年在外征战,不知他的脾性变得如何,我是怕他怀有异心,不得不防。”
沈赞道:“夺了他全部的兵权也不是上策,怕军心不稳。还是暂缓几日,看看他的表现吧。”
贺玄忽的想到什么,开口道:“沈赞,不知你还记得否,我们初次见面,在小舟上,你与我说,千万不要让萧霆真回朝,到底是何意?”
这……沈赞头疼地偏过脸去,他自然不能让贺玄知晓,他不希望萧霆真回朝,根本是私心,他不是徐梦澜,一心挂在萧霆真身上,他是恨不能永远别再见到他。
“我那日……酒喝多了,胡言罢了,贺相别放在心上。”沈赞躲闪道。
既然他不愿多言,贺玄也无法逼迫,换个话题道:“今日我去城外军营探望了蒋冰。”
“蒋冰?他去军营了?”沈赞仍记得白止大婚那日,喝得酩酊大醉的蒋冰侧卧在石阶上,那模样令人不忍多视。
“蒋冰已然心如死灰,蒋丞相早就有意把他调离皇宫,此番是如愿了。不过今日我去探望他,只见他形容枯槁,不会言笑……”贺玄皱眉,叹息道,“或许……是我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