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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口烈酒下肚,胃就被点了把火似的烧了起来,四肢百骸也暖和了。沈赞笑着问他:“鹤兄,酒好喝吗?是不是有点甜滋滋的?”
甜吗?倒是没尝出来,不过宣鹤点点头,道:“嗯,甜的。”
“身子暖吗?”
“嗯,暖了。”
沈赞放下心,拔开另一坛酒的塞子,捧起来猛灌。不多时,半坛子已去。
“鹤兄啊……来来来,我们来谈谈国家大事……”沈赞一手撑着身下的木板,一手搂着酒坛,春风得意似的笑。瞧他笑得有些迷离,宣鹤觉得他是醉了,但细看又觉得这人应该还是清醒着的,毕竟说话没有彻底的颠三倒四。
“谈什么?”宣鹤问道。
“你随便问,我给你分析分析。”沈赞自负,下巴抬得老高,“我娘常激我,说我不愿科考是因为我才疏学浅。呵,才不是,我好歹也是乡试第一,会试第一,哈哈,我娘看到那报喜的队伍来到自家门口,还真傻了眼了。鹤兄,你可知,那时我心里有多开心?”
宣鹤点头,道:“我知道。”
沈赞挑眉,将身子凑上前去,两人本就距离不远,这下宣鹤能闻到沈赞嘴中飘出来的淡淡酒香了。
“你考我,快,快点儿。”
“近年来南疆异族动乱,如何治理?”
“嘿嘿,这难不倒我。”沈赞的眼珠子溜溜一转,便想好了说辞,“金威大将军萧霆真已出征南疆两年,该打的也打得差不多了,依我之见,还是先战后和,不过眼下南疆异族战俘甚多,大将军冒然班师回朝受领皇恩并不妥当,那异族人都闻将军之名而丧胆,我看将军应该多留在南疆一些时日,让朝廷派粮草工匠支持。”
“工匠?”宣鹤觉得奇怪。
“我说了,后和嘛,南疆的异族要是赶尽杀绝,必然天怒民怨,没几年,流散后裔起义再造反怎么办?我看还是先让萧霆真镇住他们,再帮他们重建家园,安抚为主,让他们归顺我□□,世代为臣。记住啊,先别让萧霆真……回、回来!”
宣鹤不知沈赞为何要强调不能让萧霆真回来,但他还是点点头,觉得这法子稳妥。
“对了,我再给你讲讲我们金盛王朝最最最有、有名的贺相大人吧?”沈赞说着又喝了口酒,口齿愈发不伶俐,“鹤兄,贺相你知道吧?”
宣鹤愣了愣,点点头,道:“知道。”
贺相,贺玄,谁人不知大名鼎鼎的金盛王朝右丞相贺玄?年纪轻轻已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才华横溢,博闻强识。新帝刚年满十八,独立执政困难,满朝大事小情哪件不是经贺相的眼才过?有风传,贺玄囚禁新帝独揽大权,迟早会推翻金盛,建立自己的朝代,登顶封皇。不过一去四五年,贺相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办了不少好事,那先前的谣传不攻自破。如今贺玄是人人爱戴的好丞相,美名满天下,想要嫁给他的姑娘可以绕京城三圈。
“贺相的丰功伟绩大家都听多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吧?今个儿我要悄悄告诉你,关于他的一些小秘密。你……可不许说出去啊。”沈赞竖起食指嘘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宣鹤,“过来点,我偷偷告诉你啊。”
“你与贺相很熟?”宣鹤狐疑地看着沈赞。
“自然没有,我不认识他,更是没见过他。不过,就是凭一些事儿,我可以看透贺相的一些……秘密。”
“什么秘密?”
沈赞抬起腰,把身子贴到了宣鹤跟前,嘴里扑着热气凑到宣鹤的耳旁,道:“我说,贺相其实怕下雨。”
“哦?”
“你大概不知,贺相在全国各地易发洪灾的地方,都修了大坝,虽说这是好事吧,但修得未免也太多了,在我家乡,因为大坝修得太多,几条农田灌溉的河流都断流了。我很奇怪,后来得知贺相的小字,霈泽,便能猜到几分。来了京城,关于贺相的奇事又听了很多,原来贺相是在一个雨夜出生的,他出生后的第二天,就传来南方洪灾的消息。可惜贺相的老爹,呃,也就是老丞相,还给儿子取了个这么多水的字,霈泽,哈哈……我猜贺相肯定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自己是不是水灾祸星?因而我觉着,贺相定是怕下雨的,他觉得一下雨,就可能发洪灾啊。”
沈赞觉得自己猜测得头头是道,心里一喜,又喝了几口。
宣鹤听后,脸色有些沉,默默地敛下一双漆黑的眸,竟也抢过酒坛,灌了起来。
一时无话,灯影绰约。
沈赞喝空了酒坛子,两坨绯红染上了他的双颊,眼中的水色更是润湿,他看了看宣鹤,后者竟然靠着竹蓬睡了过去。白皙的脸上也透出了淡淡的绯色,鼻梁英挺,嘴唇略薄,两道剑眉刀锋般横着,好相貌。沈赞不自觉地盯着他看,过一会儿,冷风又灌了进来。
“呼——”脸上忽然又热又冷的,双手冰凉,沈赞看了看宣鹤安心的睡颜,轻声道:“冒犯啦。”
沈赞轻悄悄地靠过去,掀开宣鹤身上裹着的貂裘披风,把自己送了进去,然后再裹上,双手悄悄地揽住宣鹤的腰身,把热乎乎的脸贴在宣鹤厚实的胸膛上。
“鹤兄,先说明,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啊……”沈赞小声嘟囔了一句,闭起眼,不知不觉躺在宣鹤的怀里睡了过去。
夜色寂静。半晌,某人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继而又睡。
船靠岸的时候,轻轻地磕在了码头的木板上。宣鹤心中一惊,低头一看,怀里的人睡得还是很香,昨夜宿醉,怕是很难吵醒。
欢喜扔下勾船的长钩子,欢天喜地地跳上船,“少爷——”
“嘘——”宣鹤及时止住了欢喜的叫声,目光有些严厉地看着他,“别吵闹,他还在睡。”
欢喜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定睛一看,吓得又把嘴巴张开了,“这、这、这……少爷你们……这是……”
宣鹤道:“睡觉,还能做什么?”
欢喜严重感受到了自家公子不悦的气息,立即识相地低下头,道:“少爷,请上岸。”
“嗯。”宣鹤解下自己的貂裘,慢慢地裹到了沈赞的身上,然后把他轻轻地放到船舱里,让他继续睡。
“宣鹤……喝酒啊……宣鹤……”沈赞竟然开口说了梦话,胡言一通。
宣鹤看了看他,也不语,径直上了岸,“欢喜,把船驶回城郊码头,祖宅我一个人去便可。他醒后,问问他,住在哪里,我会去找他。”
欢喜不知自家公子吃错什么药了,才一夜,就对这个陌生的穷书生那么好,难道……!?欢喜惊诧,抬眼一看,宣鹤已走远。
“宣鹤……宣鹤……唔……”沈赞睡得太香,还在胡言。
欢喜见鬼似的盯着沈赞看了一会儿,这书生,脸蛋倒是够俊秀的,只是……
“他为何倒着念我家少爷的名字啊?”作者有话要说:
☆、叁
逆水行舟,这船行的速度并不见得有多快。
欢喜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根篙子,立在船头,迎着冷风一路往上撑。在卖身进府之前,欢喜是南北往来的货船上的杂工,小小年纪得扛四五十斤重的麻袋,饿了吃不饱,冷了穿不暖,船工头又是极其凶神恶煞的主儿,成天抽着一根马鞭,把他们这些小工当奴隶使唤。欢喜后来逃了出来,又饿又冷晕倒在了路边,是少爷把他救起,安排在了自己身边。欢喜对少爷那是有一千个感激的心,一心只想报恩。这些年,他鞍前马后地伺候少爷,处处为少爷着想着。不过令欢喜奇怪的是,少爷从没有找过女人,更不要说是纳妾娶妻了。想到这儿,欢喜胆战心惊地往后瞟了一眼,那人还在安睡着,盖得严实的貂裘披风下隐约露出半张小脸,白白净净的。想起方才自家少爷抱着这人,难不成少爷喜欢……这口儿?怪不得少爷最后说,要问问这人住在何处,怕是方便下次再寻吧。欢喜咽了口口水,瘪着嘴哀怨地想,少爷啊,你喜欢啥不好,偏偏喜欢这个,这让欢喜我如何向老爷交待啊?
欢喜驾船的技术很好,即使逆行,也能劈波斩浪,行得比顺流还快。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哗啦哗啦浪花溅起的水声。
不自觉地翻了个身,脑袋忽然清醒了过来,沈赞无意识地睁开眼,愣愣地盯着近在眼前的木板看了会儿,混沌得很。身上很温暖,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柔软的被子了。想起客栈里那床又潮又薄的破棉絮,沈赞忽然觉得此刻真是幸福,但似乎……有些奇怪。
沈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