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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们就不成了?啊?!”
另一个接口道:“戏子要想成角儿,尤其是你们旦角,古往今来,就考两样东西,一样是嗓子,还有一样,啊哈哈哈,是屁?眼!”
满堂哄笑。
我像一条鱼,被钉死在案板上,刀片刮下来,鱼鳞纷纷落,到处都见血!
“那也比你们强,个个锦衣绣服,包着人模狗样,全是衣冠禽兽!”我破口大骂。
“哟呵,敢骂老子,不要命了?”一个抡起拳头往我的脸上砸来,不觉得痛,只是手痒,想打人。
我把桌子一掀,满桌子的菜汤都溅在对面人的脸上,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知道他很生气,因为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说:“来人啊,把这个狗胆包天的戏子给我抓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七八个壮汉,把我摁倒在地上,让我吃了一嘴的泥。
那些人的声音都是狰狞的。
“怎么惩罚他呢?”有人问。
“杀了他。”有人说。
“呵,你们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虽说他们命如草芥,可是我们也要积点阴德。”
“那你说怎么办?”
“来人呐,去烧一壶热油来,要烧得滚烫,冒烟才行。”
我,“……”
也许是让人窒息的逼仄,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的一头羊,死的很惨。
我爹用刀顺着羊的嘴角往下割,开一个很大的扣子,把羊尾巴绑在树桩上,然后点着树桩上的鞭炮,那羊就没命地往前跑,挣开那道口子,生生地把自己的皮给剥了。
没有皮的羊撒开了蹄子跑了好久,地上红恹恹都是血,终于倒下去。
就这一次,我这辈子都没有再吃羊肉。
后来才知道狱神庙的十大酷刑里也有这个,名字叫做活剥皮。
不一会儿,那热油就端上来了,盛在红釉质的碗里,冒着热油。
红,把红色在我的眼前无限放大蔓延,铺天盖地。
那人端着碗,朝我龇牙:“真烫啊,滴一滴到你的嗓子眼里,你还能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吗?”
我的腿立刻就软了。
“别啊,大爷们,我错了,我就靠这个吃饭,你们要是把我的嗓子毁了……”没等我说完,就有两个壮汉上前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嘴巴张开,我的舌头绕了一圈找不到着落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他舀起热油,“给你尝尝,这油是前街刘家的小磨香油,好几两银子一斤呢,奇香无比。”
作势在嘴边吹了两下,“得趁热喝。”
然后顺着我的嘴往里头一灌,一整碗啊!
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三入极乐……
我没死,可杜丽娘死了。
她死了……
满腹柔肠都付与断壁颓垣……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像那只活剥皮的羊。
人可以有很多件衣服,可羊只有一件,那就是皮。我也是,我也只有一件衣服,那就是我的嗓子——我的命!
现在它没了,我的命没了!
我的命没了……我如一缕游魂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全然不顾腹内五脏六腑疼的纠结。
迈着杜丽娘的小莲步,去看我的柳梦梅。
我手捂胸口,西子捧心,朱红美人绝,一步一步往饕餮楼走,身后灯火阑珊。
疼……
我问候了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我早就下界斗地主去的爹娘——疼的我后悔出生在这个人间了!
才走到大街上,我就撑不住了,倒在地上。
我肯定是快死了,因为我看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茫茫一片,好干净。
正当我七魂六魄只剩了一魂一魄时,而那一魂一魄也挣扎着要从我的身体里逸出去时,我听到一个声音,焦急地惶恐地喊;“如花!”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真想死的更好看一些。
铃铛
石破天惊地呼出一声,就再也喊不出其他的声音。
越茗决然想不到他老子就这样死了,而且是用以这种新奇的司法——玩老鹰抓小鸡死的。
这就是一个咒,越家的的人凭你生前是怎样的花开富贵锦绣年年,可死法都不光彩。
越茗他太爷爷是晚上点蜡烛看书烧着眉毛吓死的,他爷爷是晚上起来蹲坑的时候不小心掉茅房里淹死的,而他老子……
越子居的死抽走了越茗的半边天,还给了他许多疑问。
石榴的娘是石柳心,那他爹是谁?越子居只说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肯定不是越子居自己,他虽然长得好看,可是却称不上上天下第一。
而且石榴的脸上没有一点越子居的轮廓,她的脸,生的奇怪,纤薄精致,像瓷娃娃一样,举手投足间有种贵气,越茗站在她旁边都被比成了乞丐。
还有一个疑惑被越茗紧紧的攥在手心——那个铃铛。
他不解其意,他想扣砖缝,他的腿软的像坨泥,他生平第二次见死人!(第一次是如花。)
“相公,我爹,他真的死了?”越茗苦着脸看向屈鹤,满屋子就剩他一个指望了,他多么想听屈鹤说一句:“你爹没死,他装死吓你。”
才这样想,手忽然被一个人抓住了,越茗回头一看……
“妈呀!爹,你可不能学别人玩诈尸啊?!”他的小嗓子都快飞出来了,“我知道您死的冤,可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我要是死了越家的香火可就断了,您死了别拖着我啊!”
越子居咳嗽两声:“臭小子,你活着我们越家也断香火,你当香火是那么好传下去的,你看你老子我,十二个老婆才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咳咳,我爬上来就为说一句话——”
越茗当即哭的呼天抢地,扑到他老子身上使劲搓:“原来您真的没死!”
越子居挣扎起来,向屈鹤勾了勾手指头。屈鹤上前,站在越茗的身边。
一高一瘦,一个结实一个单薄,一朵鲜花一坨牛粪——在越子居的心目中,自己的儿子永远是一坨不成器的牛粪。
越子居拉住了屈鹤的手:“这位相公,我看你天庭饱满,鼻如悬胆,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我儿子一看就是寡妇相,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这句话,脑袋一歪,就去了。
“爹!”打死越茗,越茗也不会想到他老子运着一口气从阴间爬上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他还想告诉他爹,其实屈鹤才是真正的寡妇相,他都克死七个妻了,可是这句话永远也没有机会出口了。
越子居十二个夫人站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进来,伏在越子居的身上痛哭嚎啕。
能让十二个不同类型的女人对他死心塌地,越子居可以称得上是情场上的诸葛亮。他皓首穷经,却没有成为一个腐儒,反而是风流自在,天王老子的日子也就这样了,越茗想到这一层,就不那么伤心了。
可他揪心了。
他爹一去,又牵扯出许多利益上的事情。他清楚地知道,越子居这一把老骨头才是饕餮楼的顶梁柱,上上下下的打点都是他爹在操持,而自己是个甩手掌柜,只是门口装饰用的欢楼罢了。
越子居一去,饕餮楼才是真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再不见天上人间。
他有点怕,所以他抓住了屈鹤的手,深秋季节,只有屈鹤的手是温暖的,暖意融融,暖得让他想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子,放在屈鹤的手心里。
“越小茗,别怕,有我呢。”屈鹤将越茗裹进怀里,声音沉静温柔。一切都很完美,除了那把寒光凛凛的杀猪刀。越茗有些忌惮地扭了扭身子,怕碰上那把刀。
死了人就要扎白幡子,连厨房里的灶神爷画相也要用白纸蒙起来。
一夜之间,越府一片惨白,像是冬天提前到来。
西厢房里有灯如豆,越茗眯着眼睛打量白天越子居塞给他的那个据称能够救饕餮楼于水火之中的小铃铛。
说它小,又不太小,说他大,又不太大,也就是鸽子蛋那么大。
就是在这小小的鸽子蛋上,变幻莫测地雕着八仙过海、麻姑献寿、钟馗捉鬼!层层叠叠,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一颦一笑都传神之极,就连眼角眉梢的笑意也被细心地雕琢出来了。
更绝的是铃铛的里面还包着一块玉,那玉上面也雕着花中四君子!
越茗扶额,天地下能把细巧精致玩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境界就只有一个地方了——京城的肚脐眼上的那块地方,它的名字叫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