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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言?那个笨蛋?他居然会有针线?”
闻言,桑极为尴尬,甚是不好意思地说:“实际上,是我问了之后,他出去买的……”
“我就知道。”妖揣起手,仰着下巴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妖是不屑做这些个杂事的,而休言在他的意识里又是极笨,这里是断然不可能会有针线的。
“那,以往,你都去哪里借针线?”
“青……青楼。”
“哈?!”
桑说得很小声,可妖的耳朵却不是一般地尖,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了桑躲躲闪闪说出的那个词,顿时就跟被踩了尾巴一般地跳了起来,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指着桑,“你……你居然,居然去那种地方?!看不出来,你,你……”妖“你”不出来,冷冷地“哼”了一声,仰着头睥睨着桑。
“不……我只是,只是去借针线而已。”桑的脸更红了,初见时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全都不见了踪影,简直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鬼才信。”妖虽然毫不客气地这么哼了一声,却还是坐了回去。仍然不觉得解气的妖拿起桌子上桑才刚刚缝补好的衣服使劲地扯着,孰料桑缝得极好,竟然硬是没有被使上了大力气的妖给撕破。
“哟,蛮结实的嘛。”
妖的气来得莫名,去得也奇怪,桑见他不再生气,这才舒了口气,才放松下来的桑却又突然听到妖的声音——
“桑,以后别干杀手了。”
“嗯?”桑抬起头,眼神中有些许迷茫。
他学了一身的武功,却学不来江湖上那些规矩,一开始就走了杀手这条道,除了做杀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最最紧要的是,人,一旦手上沾了鲜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杀手,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不做杀手了,就跟着我好了,和我一起卖酒总比做杀手安稳多了,还随时都有酒喝。”妖摆出一副伪善的面孔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他在觊觎桑这个优质的苦力。
桑不识妖的真面目,感动之余,甚至还为不能接受他的好意而愧疚。桑说:“那真是感激不尽,可是……我杀过很多人,一直以来都有很多人想杀我,我若是跟着你,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笨蛋,你不会保护我啊?你那一身武功是好看的啊?”无良的妖不为自己欺骗了纯真的桑而惭愧,反而为桑的不解风情发起怒来。
“可是,我学的这是……杀人剑,不是保护人的武功。”桑说着,神色黯淡了下去——当初师傅问他为什么要学武功,是为了保护别人还是为了杀人。桑念及母亲已经死了,自己只想能够杀了那个男人,毅然地选择了杀人之法,如今……
妖注意到桑的情绪,知他是想起了什么悲伤过往,于是就暂时压下了这一茬,佯怒喝道:“没有经过我的允许谁让你下床的?!”
桑在妖这里养伤,期间,百里明月已经振作了起来,还特意来妖这里谢他的酒,妖笑眯眯地说“不谢不谢”,他身后的休言念起当时妖让他跟人家要的一百两纹银,已经不想再鄙视这个无良的人了。
当初若不是他特意费劲地提醒对方这酒喝多了是会死的,现在恐怕皇都里就已经在办宣王的丧事了罢。一瞬间,休言突然觉得妖就是知道他会跟对方郑重地说明这一点才让他去送的。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冒了一下头就被休言狠狠地摇头甩开了。
——这怎么可能,凭妖这个人,一定只是因为店里只有他一个伙计的缘故。
百里明月现在已经不再费心思去想新的花样首饰了,妃子要什么皇宫里没有,已经不稀罕他的了。而且,百里明月也已经不再整日里四处闲逛游玩,那些原本因为他态度闲散而对他颇有微词的老臣们也都对他大有改观。
当初的闲散王爷一下子变成了积极上进的大好青年,那些老臣们也甚为欣慰。百里明月喜欢杜若的事就连平头百姓都知道,朝中诸臣自然也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看到百里明月能有如此改观,许多老臣对百里明月甚是心疼,加上百里明月自小就很讨人喜欢,于是对他也格外关照,然而百里明月却婉拒了同僚们的好意,尽捡些麻烦的事做,时时往皇都外跑,一路辛苦,中间还病了几次。
现在百里明月还接着追查那个杀手桑的事,只是一直无果。
百里明月郁闷时便来妖这里喝酒,虽然已是深秋,但妖的地方并不甚开阔,倒也没有多大的风,加上秋日晴好,日光照下来倒是暖暖的。
百里明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妖端上来的味道极淡却悠远的枝露,突生感慨说朝堂之上多纷扰,只要身处此境,便永远无法摆脱。他倒是真羡慕江湖上那些侠士剑客,仗剑行天涯,多么超脱潇洒。
妖想起后院里还在养伤的桑,想起桑从近百高手的围剿中逃出生天的“传说“,笑了一声。
“人心诡谲,江湖也未必潇洒。”
这世间,何处无人,何处无纷争?谓正谓邪,不过是看借口是否冠冕,说辞是否堂皇罢了。那些所谓正义之士,有几个是真正义,又有几个是真侠士?
百里明月举着杯的手顿了顿,许久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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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歌尽桃花扇影风(三) 。。。
事后,百里明月依旧偶尔会来妖这里,时常说起掌握了桑的什么线索之类的话,妖抄着手站在树下,日光明暖,妖听得漫不经心。
百里明月坐不久便走了,止戈一如既往地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为他披衣。
百里明月走在前头,止戈默默紧随,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幽巷尽头,枯树虬扎,暝鸦零乱。
妖在树下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后院袅袅的炊烟都消散了,桑过来叫他吃饭。
饭后,休言收拾了餐具去洗,桑坐在妖后院的凉亭中饮酒。
妖的后院极是宽阔,百花竞妍,还有一个不小的池塘,乱石砌岸,有亭立水中。桑便在这亭中斜倚亭栏,手中端着一只暗红宽口浅碗,自饮着。石桌上一只酒壶盛着妖酿的月露。
妖趴在桌上,没有骨头一样,半个身子都贴在桌面上,慵慵懒懒地抬起眼来。
“你这样杀人,不怕总有一天会被别人杀了吗?”
桑却毫不在意,饮尽了一碗酒,那拇指掠了一下唇,道:“有那个本事,来取便是。”
妖没有作声,只是眯了一双细细的眼看着桑。
不多时,桑突然觉得眼前迷蒙起来,浑身无力。桑抬起迷离的眼,说:“我还有伤在身呐。”原本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可是入眼的却是这幅因药而迷濛的神情,竟恍惚有几分撒娇地味道。
妖微怔,站起来,捏着桑的下巴,说:“怎样?还说有那个本事来取便是?”
孰料,一向面瘫的桑突然笑了。
“若是你,那也未尝不可。”
妖从微怔转为薄怒,狠狠地放开了捏着桑下巴的手,冷哼了一声,揣着手回屋了,木屐叩着青石,发出嗒嗒的声音,像是要踩碎这一地的月光。
走在池塘边,看见静水中倒映着圆月,妖眯起眼,抬脚踢了一块石子进去,水里的月碎了,晃了晃,而后依旧皎洁。
桑手中端着一只空了的酒碗,垂眼浅笑。碗在白色月光里透着暗沉的红,仿佛凝固的血。
“死这种事,真值得避讳么?”
秋夜凉,红莲已谢,满池枯色。秋虫细细鸣,尽乱语。
伤未好,桑就走了。
天寒客少,妖无聊,便留了休言独自看店,自己上街去了。
金风萧飒,路边的繁华消减了大半,街道仿佛一下子宽阔了起来,卖包子的笼屉里冒着热腾腾的白雾,倒是为这条肃杀的街添了几分暖意和烟火气。
妖依旧穿着那身红衣,抄着手,趿着木屐优哉游哉。走到包子铺前,妖弯下腰去,用笼屉里的雾气蒸自己被风吹凉的脸。包子铺的老板热情地上前来招呼,一滴溜串儿包子名从他嘴里念出来,极有韵味。
妖笑眯眯地听着,突然一声极是沉稳宁和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是你。”
妖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跟包子铺的老板要了两个猪肉馅的包子,揣在怀里,侧身,走。
师行陌师宰相没想到上一回还公然调戏他的人这回居然假装起不认识他没听到他的话来了。于是好笑地跟在了妖的身后。
师行陌不紧不慢地跟在妖身后,妖自然有所察觉,于是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变成了小跑。
妖揣着手,脚上趿的又是木屐,是断然跑不快的,师行陌便疾走了两步追上他。
突然间,妖大叫了起来:“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