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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六年初夏,雷伯·克立姆罗德从亚马逊尼亚丛林中出来。塞梯尼亚兹发现他变了,跟过去不一样。乍看起来,变得并不特别厉害。他照旧显得很冷静,这种难以置信的、反常的冷静简直到了不通人情的地步,对任何人依然彬彬有礼,几乎谦恭过了头。后来塞梯尼亚兹说:“我从没听见他提高嗓门,或者稍微发点脾气,他不是个圣人,事实上,我们几个人常常希望他更更象我们。他的这种自制总使我感到不自在。乔治·塔拉斯认为那是—种偏执狂,不过我觉得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了。”
雷伯以神奇的速度白手起家。他能从所经营的业务中完全脱出来达十三个月之久,这足以说明他建立的组织是何等稳固。
“他这次回来,”塞梯尼亚兹说:“甚至更加与众不同了。他归来后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狠心和冷酷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他快三十了。他已成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不管在哪一方面,他的行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麻利、更泼辣,扩张大业正如日中天”
一九五六年六月三十日,克立姆罗德来到塞梯尼亚兹的事务所。他说他是来看看“情况怎么样”的。塞梯尼亚兹向他汇报,事无巨细均已一一登录入档,并且采取了措施做到绝对保密。
“我想花三四天时间看一下你的档案,大卫。不过,这意味着要给你手下的人放几天假。七月四日在美国本来要放假,是不是?你就对他们说,情况很好,你给每人额外放假三天。”
“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雷伯摇摇头。
“多谢,大卫。不过我可不愿剥夺你们的天伦之乐。你的小儿子叫迈克尔,是不是?”他那双浅色的眼睛向大卫投去友好、风趣的一瞥。
塞梯尼亚兹觉得自己象个十足的傻瓜,为了给儿子取迈克尔这个名字(注:迈克尔实际上是雷伯名字中的米歇尔的英文读法,在英文和德文中拼写是一样的),他不得不与妻子吵了一架,“雷伯·塞锑尼亚兹”听起来太离格儿,如果他建议用雷伯,黛安娜会跟他离婚的。
雷伯简单地说了一句:“祝你假日愉快,大卫。”
塞梯尼亚兹和他妻子带着孩子们到别墅度假去了。七月二日,他打电话到事务所,没人接。五日早晨,他度假回来,发现一切都井井有条。钥匙放在保管库里,还有一张字条:“大卫:谢谢你,干得好极了。从现在起百分之一。”签名是一个笔力道劲的“R”。他把从自己利润中提取给塞梯尼亚兹的份额加了倍,那可是好几千万美元哪。
两个月后,伦敦的索思贝画廊通过海运给大卫·塞梯尼亚兹寄来一幅高更的佳作。没有署名的卡片上写着:“这是特地给迈克尔的。”
一九五六年七月五日下午,尼克·佩特里迪斯与雷伯·克立姆罗德见面。六个小时前,也就是那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尼克接到一个电话:有位贝克少校要与他讲话。这是三个代号中的一个。佩特里迪斯把办公室里其余的人支开后,接过了电话。
“尼克吗?你能不能离开纽约几天工夫?”
“行,只要托尼留下来接替我。”
“我就找你一个。最好能在今天下午三点来见我,在阿尔贡金饭店,是用德卡瓦哈尔的名字开的房间。凡是你认为要给我看的东西都带来。另外再派人五点三十分来把档案收拾起来带回你的事务所去。我们可以一起去机场。去巴黎的班机七点五十分起飞。”
不到一个小时,佩特里迪斯已经把材料集中在一起(他随时准备着应付这样的紧急情况)。所谓“你认为要给我看的东西”,就是他掌管的各海运公司(总吨位超过三百万吨)十三个月来的全部资产负债表。
雷伯审阅这一大批档案花了一个小时,从中得到结论并作出新的指示又花去一个小时。
然后,佩特里迪斯亲自到休息室去把所有的卷宗交给两个助手收藏起来。
他们飞越大西洋时,他又坐在雷伯身旁。
“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事后佩特里迪斯回忆说,“他突然向我说起他的过去,至少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他说,战争刚结束时他曾两次到过丹吉尔,还告诉我他在开罗、法国、西西里和意大利住过一段日子。我很惊奇:当时我跟他结识已有七年了,我们常常一起旅行,他从没提起过自己更年轻时的事情。我还以为他是阿根廷人。过去,我们到达某一个地方,他从来不说他以前是否到过那儿。他喜欢保密,这与其说是因为害怕或有什么癖好,不如说因为他对逝去的往事毫无兴趣。只有业务上的事除外。在那方面,从来都是丝毫也不含糊的。顺便说一下,为了让他隐姓埋名——这一点我是坚持到底的,——我得到的报酬远远超过了我的期望。起初,我兄弟和我都非常纳闷,这人拥有的船比奥纳西斯和尼亚霍斯加起来还多,比路德维希也多,可是除了塞梯尼亚兹外,就我们佩特里迪斯兄弟二人知道他是多么富有。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有谁妄图浑水摸鱼,那么,这人一定是疯子。尤其在哈珀事件之后”
“约翰·帕特里克·哈珀,”雷伯非常温和地说,“是你弟弟托尼推荐作代理人的。”
“我也会推荐他。”
“当时所作的调查证实这个人相当靠得住。通常对一个人可以信任到什么程度,也可以在什么程度上信任他。”
“雷伯,他只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这事我已经加以纠正了。”
“但这事你没告诉我,尼克。”
那时在大西洋上空正是夜晚,但雷伯照样久久地看着窗外。不过,在说上面那句话的时候,他慢慢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这位希腊血统的律师身上,让后者打了个寒颤。往常使克立姆罗德的眼神显得朦朦胧胧的那层薄雾不见了,他的双目射出一种骇人的凶光。
“哈珀是完全靠得住的,只不过做了件蠢事,“尼克说这话时如坐针毡。
“他私吞了二万六千三百美元。”
“其实这不能算私吞,而且他两天后就全部归还了。雷伯,你想要我干什么?杀了他?”
“这事今天早上我已作了处理,尼克,已经解决了。”
佩特迪里斯注视着他,不知所措。
“你是说,你”
“哈珀活着,而且还会活下去,我愿让他活多久,他就能活多久。不过,为预防这种情况早就设计好了的一个安全装置,今天早晨已投入使用。当然,对你我来说,从今天起,哈珀已不再存在。对他说来不幸的是这事并不到此为止。他的经济状况将变得非常困难,这还不是他唯一的问题。他想找个体面的工作会遇到很多麻烦。再说,归还五月二十六日你俩在七海饭店十八号桌上共进午餐后你借给他的两万美元,他也得费很大的劲。即使他要卖掉费城郊外的那所房子也不行。房子早已抵押出去,这对于象他那样处境的人是够伤脑筋的,所以又会产生别的问题。不过还好你破费的那顿午餐利权并没有外溢,因为据我所知,那家七海饭店以及它所在的整个一栋大楼都是你的,尽管用的是你亲戚的名义。尼克,在哈珀这件事上,你做得对,除了你没想到应该把这事告诉我以外,我不想责怪你。好了,下不为例。关于哈珀我们也不用再说了。”
他笑了,他的眼神又变得迷离恍惚。
“我们说些别的吧,尼克。比如,将要与我们共事的那个法国人和另外一个人”
那个法国人名叫保尔·苏必斯。他在哈佛有两年曾是乔治·塔拉斯的学生,后来塔拉斯就不再执教鞭了。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送到塞梯尼亚兹那儿的档案里是在一九五三年秋天,当时苏必斯已在法国一家很大的海运公司总部担任要职。他成为王臣的过程是克立姆罗德采用的典型万式。
除非克立姆罗德直接干预(一九五五年后这种情况是极为罕见的),否则,凡是新列入“高级干部”名单的人,都要经过一项特别的程序(当时年收入在五万美元以上的男女干部共有三千四百人)。通常,在增加一个人的当天,有时候在两三天以后,便有一个匿名的信使给大卫·塞梯尼亚兹送去一份标有“绝密。面交收件人”字样的档案。要是塞梯尼亚兹不在,信使便把档案带走。“绝密”档案照例跟名册上面的一个名字有联系。档案中极为详细地记载着新成员的履历。
黑狗也有这样的档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