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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当时雷伯以徐缓而平静的声调,随着时间的延续还略略带些疲倦的样子,不断向他缕述一桩桩、一件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塞梯尼亚兹从他的叙述中发现,尽管他称为“黑狗”的列尔内和贝尔科维奇这两个人已傲了大量工作(各干各的而且从不“撞车”),然而被卷进去的远远不止这两位律师。
塞梯尼亚兹还记得,有时他感到自己似乎入了幻境,开始怀疑那不可思议的长长一大串名字、公司、交易与商行,而且分布在完全不同的地区——纽约市、纽约州,还有芝加哥、波士顿,甚至加拿大——恐怕是在他的梦中出现的。在别的情况下,堆砌这么多名目会使人觉得象在说梦话。雷伯每讲一件事情,都能举出他用过的人、代他出面的人和他在一定程度上信得过的人的姓名。当时,雷伯在进行的交易至少有一百项之多,而对其中的每一项,他都能说出投入资金的淮确数字直到美元的个位数,说出全过程的确切日期、具体情况和财政状态,他还讲到,他指望巴尔的摩的九家公司、波士顿的十四家和芝加哥的二十三家每家各为他赚多少利润,等等。
他叙述所有这些情况时,从不需要回过头去纠正任何疏忽遗漏的地方。这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他从不忘记任何事情。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的记忆中,每一件事都异常清晰、有条不索、一索即得——既迅速又精确。
在半明半暗的机舱里,其他乘客大都已入睡;而这几个小时内,塞梯尼亚兹简直闹不清究竟哪一点最使他自己惊讶不已;是克立姆罗德创建的那一整套庞大得吓人的机构,是天文数字般的投资金额,还是他那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大脑结构。这些迹象不管属于哪一种性质,它们只能有一个名称:天才。
离飞机应该在伦敦降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左右,塞梯厄亚兹觉得有一只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睁开眼睛,只见空中小姐给他端咖啡来了。
“我们快要着陆了,大卫,”雷伯说。“你睡得好吗?”
“差不多两个钟头,”大卫嘟哝道。
他喝了糟得可以的咖啡,然后转过身去,却意外地认出那个矮墩墩、皮肤白里泛红的阿根廷人就在雷伯背后。关于这个奇怪地长着一对黄眼珠子的人,塞梯尼亚兹只知道两点:其一,此人名唤迪耶戈·哈斯;其二,雷伯曾说过,“在迪耶戈面前,我们可以无活不谈”。
哈斯笑嘻嘻地问塞梯尼亚勒:
“到过伦敦吗?”
“嗯。”
他只觉得嘴里有一股苦涩味儿,那是睡眠不足而又突然被叫醒的缘故。他揉揉眼睛,接着又抹抹整个面孔,这才完全醒过来。透过小窗,他己能看见康沃尔(注:英格兰西南部的一个郡。)的海岸。机舱外是大白天。
“这儿差不多是下午两点,”雷伯回答了塞梯尼亚兹行将提出的问题。
塞梯尼亚兹怀着一种与不折不扣的心力交瘁相差无几的苦恼感觉在想:“真见鬼,我上这儿来下什么?昨天我还是威塔克与科布法律事务所里一个年轻有为的律师,生活安稳妥帖,道路笔直平坦,不会有什么惊人的波折,感谢上帝!而此刻我却在一架飞往伦敦的班机里,同行的两个人中间有一个实在叫我提心吊胆,他看起来象一名被启用的刺客。我撇下了一切,首先是我的妻子,昨晚她肯定以为我发了疯。况且,我什么时候确实表示过同意呢?”
当下他问道:“昨晚我没做梦吧?你是不是跟我谈了你的事业?”
雷旧笑了。
“你不是在做梦。”
“我就怕不是在做梦,”大卫阴郁地说。
忽然间,想到雷伯·克立姆罗德对他讲的事情规模是这么宏伟壮阔,大有排山倒海之势,他几乎害怕起来了。于是他懊恼地说:
“我想,你不会指望我把你谈的每一件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吧?”
“等我们一有空,我会把一切跟你再重复一遍。那时你可以按你喜欢的方式整理归类。”
“其实,一个会计师对你更有用些。”
“你现在就象法语中所谓的‘起床时左脚先着地(注:谚语,形容心里觉得别扭。),”雷伯说。“不,我需要的不是一位精通业务的会计师。到适当的时机,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是否在什么地方保存着各种文件,例如契据、合同,等等?你不会握一下手便同那些男人和女人定下所有的交易吧?”
“在银行的保管库和各个律师的事务所里。今后你将把所有的东西集中起来。大卫,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当的。”
此刻,他们已能俯瞰风和日丽的英格兰乡村景色。
“我还告诉过你,我们将要在伦敦干些什么:买几艘船。”
“船?”
“油轮,大卫。”
2005…5…5 22:45 八戒他爹
卡拉卡拉伊瀑布 —— 3
在伦敦机场上,有一个名叫尼克·佩特里迪斯的人迎接他们。那是来自纽约的一个美国人,当然,原籍是希腊。以后,大下·塞梯尼亚兹发现,此人正是在华尔街大调整行动中起过作用的那个佩特里迪斯。
眼下,塞梯尼亚兹只是在一辆载着克立姆罗德、哈斯和他自己离开机场的汽车里听佩特里迪斯汇报。
佩特里迪斯对雷伯说:“情况就象我已经介绍过的那样。我不再重复了”
“要重复,”克立姆罗德道,“从头讲起。大卫,请仔细听。你还不明白底细。”
“总共大约六十艘船,”佩特里迪斯说,“其中十六艘是油轮。这批船三天后将全部在这里标卖。现已得悉所有重要的船商都将来到此地:奥纳西斯、里瓦诺斯、尼亚霍斯、古兰德里斯、路德维希和盖梯。另外还有一些挪威人、美国人、美国几家石油公司的代表,包括海湾石油公司在内。还不止这些。标卖将根据这样一项原则进行,即‘一致同意卖给出价最高的买主’,地点在海运局。各方都用书面投标,容许对最高标加价百分之十。”
“听消楚了没有,大卫?”雷伯问道。
“清楚了,”塞梯尼亚兹有些着恼地说,但同时又感到兴趣,甚至开始产生一种好奇心。
“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尽量问吧,大卫。”
“你打算参加投标?”
“是的。”
雷伯的灰眼睛忽闪着,似乎觉得挺好笑。
“大卫,我是既参加又不参加。我不想自己出面通过另外一个人去干。”
“这个人是我,”塞梯尼亚兹恍然大悟。
“是你,除非你拒绝。不过,要你到伦敦来并非为了这目的。可以说我只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你在此地这一点罢了。”
“假如我不到这儿来呢?”
“那就由尼克去干。其实,你们两人都去也不妨。尼克,请讲下去”
“现在谈一谈即将标卖的这批船原来的船主,”佩特里迪斯说。“那是一个家族,英国籍,但原籍罗马尼亚,姓梅哲,那是已经英国化了的姓氏,他们真正的姓是迈约雷斯库。”
“你必须了解他们的家史,说起来还不乎凡呢。这个家族的一部分人于一九○七年离开罗马尼亚,当时农民起来造反。他们来到英国,入了英国籍,这个家族其余的人留在布加勒斯特和康斯坦察。就在那个时候,情况变得复杂起来了。”
“一九四四年,俄国人开进罗马尼亚。当时,各个港口至少有四十条船属于迈约雷斯库家族,属于那位无可争议的族长柯斯塔凯和他的两个兄弟扬与尼基强尔。他们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便开始把他们的船往外发送。可是俄国人很快就到了那里,柯斯塔凯和他的兄弟被困在国内。不过,他们仍然设法把他们最后的两艘船以及所有在罗马尼亚境内的迈约雷斯库家族成员弄出去,采取的办法是自己作人质公开出现在行政当局面前,转移俄国人和罗马尼亚共产党人的注意力。”
“要不了多久,他们的计谋就被识破,柯斯塔凯和两个兄第锒铛入狱。他们至今还在坐牢。甚至在哪儿都没人知道,兴许在苏联。”
这时,雷伯一行人乘坐的黑色戴姆勒轿车正驶近海德公园。雷伯似乎并不在听佩特里迪斯的介绍。他在读摊开在膝盖上的一本书,以很难想象的速度一页一页翻过去。塞梯尼亚兹发现那是约翰·里德写的《震撼世界的十天》(注:约翰·里德(1887—1920),美国政论家,十月革命时期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