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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解,问他。
“你若遇上就知道了。你若遇不上,就当我没说过。”
他叹息一声,道:“事实如何,并不一定和你看到的一样。又不一定不同。不要逃避,也不要理所当然。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先生请讲。”
“不要怪我。”
我皱起眉头,近墨今天的话实在是含糊不清。“先生——”
“好了。”他打断我的话,“我今天没有准备和你叙旧。该说得说完了,我也要去给孩子们上课。你也走吧。”
“这……”我实在不懂,就是这样的话,让我走这么远?还是其中有不方便明说的地方,不得不如此?我一惊,道:“先生可是受了什么威胁?”
他摇头,道:“我不能多说,提醒单君一句‘功高震主’。望单君可以平安归来。保重了。”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松开来,进入草屋,不久又响起孩童的读书声。
我不懂,却隐隐觉得必定是有什么大事情将要发生。他苦于不能说出,只能稍微提醒。叹息,出了门来,牵了马,一跃而上,飞驰出去。
近墨站在窗口,看外面的人渐渐远去。皱起眉头。
“近墨可是不放心哪?”身后有人笑问。
近墨回头,然后依然去看窗外:“自然担心。然而陛下您却不担心。”
“哼……我担心什么?担心他知道真相之后,回来杀了我么?”身后的人低低笑着,“我正等着呢。”
灯光昏黄。
蓝铃在整理我的衣物,她的头发已经梳成了少妇的发型,增添了几分娇媚。我端了一杯梅子茶给她,她抬头冲我笑了笑。
“将军……”
“嗯?”
“你这一走,需要多久?”
唔……我拿起零散乱放的书籍,开口:“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看情况而定。”
“这么久……”她担心地说,“我随将军去吧。”
“胡说什么呢。”我笑,“你若去了,孩子们怎么办?才半岁大,正是需要娘亲的时候啊。”
“可是将军你——”
“我习惯了。”我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所谓蛮族,也只是百姓而已,我不信如同外面传言的身高三丈开外,眼如圆时月,声赛铜钟。”
蓝铃听着笑了起来:“那都是小儿的歌谣,自然不能信。”
“我只担心你在京城里受人排挤。”
“不会的……”
我点头,看着她喝了梅子茶,拿了空碗出来。
外面月色皎洁,繁星划亮天际,迤逦的散落满天,银辉光芒照耀得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望向皇宫,城墙上还有宫火点点。那人是否也正在眺望我处?
不知何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词曲,缥缈的不似真切人间:
数银河星,随风摇曳散。
恍惚堕落人间,才知久远。
暖玉熏香,何处温柔坊。
只醉今夜俏美,忘却年岁。
最醉。
是玉碎、是梦寐、是倦意惰懒眉头唇角嫣然带笑千娇百媚……
我抿嘴笑了起来,虽然流俗,却正是吟唱的时候。
繁华京城中再有单瑞雪出现,听这小曲,赏这月光,惦念远处人……不知道是何时?
南地作战,困难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地形多变,树木茂密,其中多有瘴气沼泽,又或者几乎无路。开始两个月,连当地的导向都无法找到。士兵当中,多有得了痢疾热病而死去的。到这时,我军却竟然还未曾与蛮军交锋一次。
我注意到当地人生活极苦,官吏往往不当他们为人,苛捐杂税极重,贪污亦是普遍的吓人。当地人种地,水稻种子并不好,刀耕火种,产量极低。无怪乎会造反起义。
我让随军吏部刑部官员,到一处查一处,承办贪官污吏,上报朝廷,派遣当地人为官。又让士兵们推广良种,下田指导,把农具以及技术扩散下去。开始军队中很有人不满。
然而第二年开春,一季水稻丰收之后,当地农民敌对情绪瞬间缓和下来。大家才明白我的用意。
我军阵营中,增加了三千多名当地士兵,其中随军医生,导向就占了二百五十余人。皇上颁下诏来,只要蛮军投降,所有罪过既往不咎。
津泽八年四月份左右,战争局面开始向有利于我军的方向倾斜。
四月十五日左右,月正满。
云贵三十六族中,十一族臣服。
那日红旗军派出先锋队,跟随当地导向,探路,以利于布置战局。
我与众将正在中军帐中探讨下一步往哪里走。
猛听见外面吹角。吹得是红旗号角,说明是紧急求见红旗都尉,必定是下属部队出了状况。
红旗都尉脸色一变,立即行礼走了出去。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他匆匆回来,单膝跪倒:“属下无能,请将军责罚!”
账中本来就静,这一下连窃窃私语也听不到了。
“请起。”我让他起来,“出了什么事情?”
“属下派出侦查打探的先锋部队,在南岭山遭伏军袭击。措手不及,虽然奋力抵抗,三百七十九人中也只得十七人生还。”
我皱起眉头,又问:“对方多少人?”
“不知。据生还士兵说,不下一千人。不过……”
“什么?”
“我军虽受袭击,然而并没有败。”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敌方千余人连同主将全死。”
账中顿时响起一片惊讶的声音。
我也没有想到。站起来,去看垒沙,南岭山入口狭小,入内凶险,两侧山峰陡峭,往往夹击下来,必定让人措手不及。这里,也正是阻碍我军推进的关卡之一。
“当时情况凶险,本已经不能抵挡了。而先锋军中突然有一人挺身而出,奋力杀敌,鼓舞军心,三百多人反扑上去,以一当十,杀了个血流成河。战况激烈,持续了五个时辰有余。”
“这么说……”我突然想到了,问他。
“是,我军已经拿下南岭山。”红旗都尉肯定点头,“后续部队已经派出,不消半天就可以到达,请将军放心。”
高兴的氛围中,唯独我,心中突然有了某些不安。
第二日,我随红旗都尉一同去巡视战场。到了南岭山,尸体依然没有被动过。身边有一个士兵讲述当时的惨烈。
讲一个人从几乎绝望的人中冲了出来,振臂高喊,神勇杀敌,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敏捷。在敌阵中穿梭如若无人之地,只记得敌军一片倒了下去,他便已经冲到对方统帅的面前,挥刀砍了下去——
“敌帅尸体在何处?”我打断他唾液横飞的传奇故事,问。
“啊?在那片山坡上……”他指远处山坡,,“那当兵的就是从这里扑上去的。他又指了指靠左侧的低洼地带,我顺着这两点之间看上去,的确是一片尸体。血迹很明显的画出了一条粗重的标记。
我顺着那处走上去,走了几步,弯腰,翻起一具尸体,习惯的去看伤痕。却僵在了那里。手指无法控制的颤抖着,睁大了眼睛看那尸体。
“你……”我的声音仿佛在几里之外传过来,“你确定是他杀的这些人?”
“啊、这片的,不全是他杀的,起码大半都是他杀的——”我没等他说完,转身去看另外一具尸体。
再一个,又一个。
抬头看上去,似乎是天火一般怒烧着的血迹,拖满了整个山坡,快步向前,走到统帅尸体处,看。
那致命的伤痕……
一刀致命,于喉颈。
太熟悉了。这样的力道,这样的角度,这样的速度。恰恰刚好,不多不少,不让人一下子死不了,也不会把整个脑袋砍下来。
多熟悉。
十年前那场爆裂的火焰似乎又燃烧了起来。
弟弟妹妹连尖叫都没有时间的恐惧,似乎还在他们冰冷的脸上。
阿爹无法合上的眼睛,似乎还飘着雪。
血……红血……红色的雪……红雪……
我抬头,站起来,踉跄了一下。
“将军……”都尉唤我,上前欲扶我。我挥手甩开,力量大得让他吃了一惊。
“谁?!”我扯住他的衣服,大声问,声音在山谷中回响,“是谁?!谁杀了这些人?”
我知道,眼前,曾经模糊上去的血,在缓缓流动。
“将军……狄青我已经带过来了。”都尉在外面说话,“他就是那个带领先锋部队反攻的人。”
我回神,闭眼平息了一下情绪,低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
很快,有人走了进来。
“狄青拜见将军。”他跪地。我看他,就着油灯的昏暗光芒,似乎整个帐内都流窜着血腥的味道。
“……起来吧。”我说。
“谢将军。”
“南岭山一仗中,你有功。我已经上报朝廷嘉赏你。”
“谢将军。”
……
“你可知道我今日找你来为何?”
“不是论功行赏么?”
“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将军请说。”
“都说最危险的时刻,人才能被逼出真面目真能力。你说是不是?”
他愣了一下,答道:“属下不知。”
“你一人杀敌上百,取了统帅的头颅。都只用了一种招式。难道不是你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