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想念的地方,因为那里住着我暗恋的梦中情人,董老的大儿子良羽哥哥。他体魄健壮,笑容明朗,笑起来好像还有酒涡儿。我为什么会迷上他早已忘记了,反正在一段时间里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董良羽是我大哥的朋友,比我大十几岁,并且一点也不知道我的秘密情感。每次我傻呼呼地缠他时,他就跳过这条大沟逃跑。最近我又有机会见到这位大哥,提起童年往事,他抚着已经斑白的鬓角大摇其头,说:“是个甩不掉的跟屁虫哇。”
刘少奇、朱德和陈云等人的家几乎住在海边上。我真羡慕他们家的孩子们能从窗户里就看见大海。
每天早饭后,我们心急火燎地做完功课,就准备到海边去了。我们不喜欢走大路,在我们自己开辟的小路上,一条美丽的小溪天天伴我们同行。我们不知疲倦地在小溪两侧跳来跳去,头上密密匝匝的树叶编织成一把伞。太阳透过树叶,将一个个跳跃的圆形光斑投过来。我们想不透,树叶的缝隙个个不一样,光斑为什么却个个都是正圆的呢?我们之中知识最渊博的小青大哥说,因为它们是太阳的影子,太阳是正圆的嘛。一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路边最多的是槐树叶和狗尾草,我们一路上在它们身上下功夫,弄出一些小把戏把自己乐得前仰后合。比如把槐树的叶子拿在手里,做分解动作四:一,将整片叶子以优美的姿势示人示己(同时念:“春天长叶”)。二,将复形叶的所有小叶片从底掳到头,叶片聚在手里像一朵花(念:“夏天开花”)。三,将手松开,叶落满地(“秋天落叶”)。四,将剩下的光杆以同前一样优美的姿势再次示人示己(“冬天光杆儿”)。还有一种叫算命,任什么命都可以算。比如说想知道某人来不来,或者什么东西得到得不到,就从槐树复形叶的任何一片小叶子开始,一边摘掉,一边说:“来,不来……”,或者“有,没有……”。最后一片叶子摘掉时落在哪一句,“命”就是什么。被预测来不来的人也许是老师(最好不来,因为来了要告状),也许是爸爸(最好来,因为他忙老不来),得到得不到的东西可能是好分数,也可能是明天的好太阳,好天气。最了不得是妈妈带我们上北戴河镇上天津的起士林分号吃一顿冰淇淋。
去海边的路走到一半会经过王稼祥②的家。王伯伯戴眼镜,给人文弱的感觉。他的房子里总静悄悄的。我们走过时不知不觉地放轻脚步,他和朱仲丽阿姨没有孩子,收养了一个女儿,叫莺莺,也是文静得不得了的女孩儿。如果他们的窗户里传出弹钢琴的声音,那是莺莺在练琴了。莺莺总是穿得很漂亮,连衣裙干净平整,头上结着比脸还大的蝴蝶结。我们这帮穿着裤衩背心,浑身晒得黑炭似的“罗家班儿”和人家比起来,真有天壤之别。莺莺总是弹钢琴,很少见她到海边去玩。我们都很奇怪,到海边来,为什么要天天弹钢琴,不下海?钢琴可以从北京带来,可海是带不回北京去的。我们就恶作剧地猜人家有病,什么病?妇女病!想起来,我们真是混账得可以。
我们全家酷爱大海。
我虔诚地相信:海是人类的家乡。生命是从海里匍匐着爬上陆地的。否则,天地间小小的我怎么会如此眷恋它。
我尽量和海呆在一起。
站在海边的沙滩上,海浪拥上来,亲亲你的赤脚,退回去,又亲亲,又退回去。站久了,脚慢慢陷下去,海浪不停地拥上来,退回去,和你比赛谁更有耐心。当然是人输。你耐不住性子,走了,海浪仍然拥上来,退回去。而月,它大度地替你掩盖掉没有耐心的证据,只三两次,就把你留在沙滩上难看的脚迹抹平了。
走进去,海无比温柔,起伏的海浪摇你,让你替全人类想起童年和故乡。你想起属于自己的那个摇篮,你想起母亲的模样,尽管你也许从未睡过摇篮,尽管你也许是个孤儿,从来记不得母亲的模样。反正你会觉得你在故乡,正睡在自己的摇篮里,母亲的手推着摇篮,你自己则在最无忧无虑的心境中,走向温暖的未来。
海在身边,像个前世就认识的朋友。它轻轻地摇着我,耐心地呼唤我。当我身心舒展,神智静谧,胸怀博大到终于可以和海合二为一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开始变轻。它拍击着空气和海水,发出奇异和谐的声响,渐渐露出婆娑起舞的姿势。我真担心人人都看见我灵魂出壳,因为它分明在澄明的空气,在阳光照耀的浪花泡沫之中,上下翻性,俯仰歌吟。
五浴场是中直几个浴场中最大的,全天开放,可以随时去游泳。但大人们不能像我们成大泡在海里,他们要开会。所以,他们要到中午前后才会出现。毛泽东则出现得更晚,他总是下午三四点钟才来。在那个朴素的年代,毛泽东的个人生活在很多人看来是很神圣的。人们充满崇敬地互相会意:主席夜里办公,只到下午才起身。我对这种习惯自然也景仰得很。可我一是不明自,主席难道不和大家的爸爸一样早上要去开会?二是觉得下午才起床,耽误了好太阳,好天气,实在有些可惜。
海不总是风平浪静,风雨过后,天上的大动荡虽然已经过去,但海上却正是最美、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往日平缓的海面上此刻高潮迭起。海浪有时会有三四个人高,要是刮过大风,每个高高的浪头上都拖着一条尾巴,它是由风吹起的水雾造成,这尾巴有点像慧星的尾巴,由于带着邪恶的意味而让人心情亢奋。空气里满是风雨的腥气。目光所及处,翻卷搅动,灰重如铅的,非云即水。我们喜欢这样的天气,这种时候跳到海里,在大浪的拍击下,会有极其强烈的快感。我们兄妹数人尖声大笑着与海浪嬉戏,有时竟会忘记了时间。这种天气里来五浴场游泳的人很少,但除了我们,还会有毛主席。
记得有一天,正是这样的天气。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已经不知在海里玩了几个小时,忽然岸上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我定睛着去,原来是毛主席来了。他穿着条白布大裤钗,在几个战士的簇拥下走到海里来。为了保护首长们的安全,五浴场里有一个游泳排,由游泳技术非常好的解放军战士组成,专门陪同首长游泳并保护他们的安全。毛主席的水性好是人人知道的。他平时来游泳是最不需要帮助的一位首长。但是今天显然不同,大概因为天气不好,风浪大的缘故,他身边比往日又增加了许多人。
这种天气,海上的浪虽然大,但也有一定之规。通常说来,近海岸处有两个浪大的地方。一是岸边,海水翻卷着达到自己的尽头,这是无风也要起浪的地方。另外是距岸边三四十米处。这里由于海浪冲刷倒流,流动的沙子在这里形成浅滩(因为这种浅滩呈长条状,像一道矮矮的沙端。有人称这现象为“沙墙作用”。平时这沙墙在水下,不易觉察。浪大时,海水通过这道矮墙时受到阻碍,就翻卷形成更大的浪。这些白花花的喧嚣滚动的大浪,看上去挺吓人。不知根底的人视为畏途。但是只要越过这个地方,往深水里去,浪再大也不翻不卷。只要顺着风势水势,游起来就比较自如了。
那天毛主席一下海,就像往常一样向深水处游去。毛最喜欢的游泳姿势是那种与众不同的侧仰泳。即身体像仰泳一样平躺着,手脚划动时却偏向一侧。这种姿势由于“文革”时放映的毛泽东畅游长江的纪录电影,已经闻名世界。那天,当他们一行人游到“沙墙作用”造成的浅滩的时候,我们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因为我们实际上一直在浅滩处追着那些白色的卷浪玩,所以看得十分清楚。毛主席显然是想冲过这些卷浪,但他的姿势这时候成了大问题。这种不正规的姿势虽然省力潇洒,但是速度较慢。一个卷浪打过来,毛要被冲出去很远,他的姿势使他不能抓住白浪翻卷的间隙,快速冲过去。在这种时候。毛是绝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的。几个卷浪打过来,毛这一行人就被打到岸边。我们从小就被大人告诉,毛主席的一切活动都是不可以被打扰的,所以,我们没有走过去,也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在远处看,但从远处也可以看到,毛在激动地说着话,伴着他特有的倔强的昂首挺胸的姿势。他周围人的都在气急败坏地围着他团团转,显然,和海浪搏斗的几个回合下来,毛泽东已经被大大地激怒了。他现在一定是在别人劝他不要再试的时候大发脾气了。一会儿,显然是作出了新的决定,这一行人又跌跌撞撞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