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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颂风回头朝门窗的方向看了一眼,稍微放低声音:“我也睡不着,给你讲个故事,有点无聊,你听不听?”
“你说。”
“你看今天晚上,我哥和修儿是不是有点怪。”外面已经万籁俱寂,些微响动都很清楚,秦颂风把声音降到最低。
季舒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歪歪头,秦颂风自己说下去:“不知道该从哪讲起……我是父亲在原配夫人病逝以后纳妾生的。”
季舒流张开嘴才想起不妥,忙把“啊”声吞回去。
秦颂风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我伯父和父亲是亲兄弟,他们元配夫人也是亲姐妹,一家四口感情特别好,可惜只有我堂兄一个孩子。所以我爹收了钱师兄当徒弟。
“但是我爹的元配夫人好像不喜欢钱师兄。总之女人家的心思千回百转的,她从来都不许我爹纳妾,我爹也听她的话,病重的时候她却留下遗愿,让我爹纳个妾,生个自己的孩子。我生母就是她病逝以后,伯母听从她的遗愿,替我爹买来的。”
说到“买”字,秦颂风的眉间又抽动一下,季舒流看得直想伸手摸摸他,但是手还没伸出被子又缩回去了。
“我爹怀念亡妻,虽然有了我,也不肯把我生母当成继室夫人。后来我六岁那年,我爹和伯父去朋友家作客,碰巧遇上江湖仇杀,一起被暗算杀害。我只记得当时家里乱极了,伯母哭得死去活来,我哥辛苦主持家里的事,钱师兄穿着一身孝服发誓不能报仇就自杀谢罪,幸好才过两年曲泽就和他一起把领头的仇人杀了。当时曲泽还是白道上的人,年纪不大,为人有一股锐气,讲义气重朋友,那次他受伤很重,躲到我家来养伤,钱师兄常说让我多学学他。
“钱师兄把仇人的人头带回来,让我拿着送到我爹和伯父坟前,说这样我爹就能放心。我提着那颗人头的头发,没忍住好奇,”说到这里秦颂风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就把它转过来,看了它脖子上的断口一眼,还偷偷想,那个断口不太齐整,大概割了好几刀才割下来。当时我也没怕,只觉得有点恶心,回去以后忽然噩梦不断,梦里总看见那个东西。”
季舒流哭笑不得:“你小的时候……真胆大。”
秦颂风脸上的笑却丝丝褪去:“那一阵子,每次从噩梦里醒过来,我娘都耐心哄我,还嘱咐我不能让别人发现,因为我家只剩我跟我哥两个男子汉。直到最后一次,半夜里醒过来,我娘却不在,等到天亮我在家里到处找,怎么也找不着,去问别人,别人都说我娘丢了。”
季舒流震惊:“怎么会丢?”
“就是,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丢就丢。”秦颂风的声音涩涩的,翻个身仰面向天躺着,“我去找伯母问,伯母却说我记错了,我哪有娘;再问几遍,她二话不说,找来根棍子就打。我不记得当时怎么想的,反正没哭,心里冰凉,只是不住地质问我娘在哪。伯母也好像入魔一样,不停地说,你再问一遍,你再问一遍?过了很久,我哥过来拉住她把我抱走了。那以后很多天我都爬不起床,只有钱师兄和我哥照顾我。突然有一天,到中午还没动静,下午我哥把我拉起来,带到伯母的棺木旁边,我才知道伯母前一天晚上偷偷在伯父灵牌前自杀了。”
“为、为什么?”
秦颂风慢慢摇头:“伯父伯母夫妻情深,她悲痛殉夫在情理之中。但她既没选在伯父刚走的时候,也没选在钱师兄刚报完仇的时候,怎么恰好选在我娘失踪以后?我记着这件事,长大一点就怀疑她把我娘卖给别人了。我还怀疑她姐妹生前嘱咐过她,等我长大一点,就想办法把我娘赶走,所以她等到卖了我娘才追随伯父而去。”
季舒流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后来找到令堂了吗?”
秦颂风闭上眼睛:“我不孝,越长大越记不清我娘的模样,只记得小时候人人都说我长得像她。学成武功闯江湖以后,我在附近几个县里打听当年买卖人口的消息,打听了几年,一无所获。这时候修儿也长大了,我开始教他练武,嫂子却盼望他好好念书,修儿又特别听他娘的话。有一天修儿远远看见我,怕我考他,就偷偷想逃,一不留神掉进山庄附近那条水沟里了。我听见响动跑过去把他捞起来,他还是被冷水冰着,生了一场病。”
说到这里,秦颂风长长叹了一口气:“正巧在那几天,我哥嫂无意中发现我一直在打听我娘的下落。不知道我哥怀没怀疑过我,但我嫂子疑心我暗中拿修儿报复,从此再也不让我跟修儿单独在一起,我哥跟我走得近点她也会跟我哥吵架。”
“你——”季舒流愤然握拳,“你当然不是那种人!”
秦颂风重新翻过身,一手按住季舒流的肩膀:“我哥把我从八岁抚养到大,对我很是疼爱,其实在我心里他跟我比我爹还亲。后来他有点躲着我,我也开始躲着他,不管怎么样,我总不能让他为难。我嫂子也没做错,她慈母心肠,不肯让修儿冒险,我没法怪她。只是她疑心越来越重,去年怀孕以后竟然躲到外面去生孩子,让我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
季舒流伸出手也扶住秦颂风的肩膀:“好吧,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回修儿哭成那样,一定是后悔从前冤枉过你,以后你们就能和好了。”
“也算因祸得福。还有,”秦颂风脸色凝重,声音却很温柔,“这件事我很少跟人说,连小蓉都不知道。但是既然跟你提了,就再多说一句,我生母姓杨,今年三十九岁,你以后要是看到一个差不多年纪、长得跟我有点像的妇人,记着帮我留意。”
“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季舒流看秦颂风好像还是没什么睡意,犹豫着开口:“你讲了这么久,不如我也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我同样没跟别人提过,但是你大概知道。”
秦颂风询问地看着他,他眨眨眼睛:“我这两年打探醉日堡以前的事,零碎拼凑出一个人的消息,你听听我猜错了没有。我大哥的师父褚训生有一女,名叫阿琉,从小很受宠爱,完全不懂江湖上的事。褚训被白道中人剿灭时,阿琉才十几岁,也被俘虏,安置在我爹家里。听说她只是被软禁而已,没有遭受虐待,但是很快就突发癫狂,最后在神智错乱中死去。”
“没错,我爹念在同门之情去探望过她两次,回来说你爹真是个正人君子,绝对没欺负过她。可惜她小小年纪遇上这么大变故,难免受刺激。”
“但是据说很多人都把此事当成笑柄,讥讽褚训平时耀武扬威,他女儿却这么受不得波折。”
秦颂风拍拍季舒流:“韩堡主过世以后,褚训经常灭人满门,可以说是倒行逆施,引起众怒,褚姑娘也被大伙儿迁怒。你爹有仁义心,才把她放在家里保护。”
季舒流双目微闭:“我爹一定是个好人,我一直不敢听他的事,但还是零零碎碎听过不少,连我大哥也给我讲过,只是当年我不知道故事里的人就是我爹。不说这个了,接着说阿琉,姑母告诉我,我本来叫季舒,流字是我大哥添的,他收养我是为了替阿琉报仇,让我爹的儿子像阿琉一样发狂、被人耻笑。很多人都这么想,但我不信……”
他睁开眼睛,见秦颂风默默看着他,没有反驳的意思,心定了很多:“我小时候,大哥手把手教我读书写字,告诉我做人的道理,给我讲江湖名侠的事迹。他常说,希望我将来长成一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彼时情景历历在目,我认为我大哥不是报复,而是弥补,他希望我虽然像阿琉一样不懂事,却不会发狂,不会早早死去。”
※
秦颂风笑笑:“这个我信你。认识你一年多了,你道理懂得不少,人品也相当不错,你大哥把你教得这么好,肯定是想让你无论在醉日堡还是在外头都能好好活下去。”
季舒流没想到自己的说法能被肯定,心里有些高兴,忍不住说出心底藏得更深的想法:“我一直觉得,我大哥心里也想做个好人,他给我讲好人的故事,有时候还安在自己身上骗我,那时他赞赏骄傲的样子不像作假。可惜,可惜我想不通,他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坏人。”
秦颂风摇摇头:“褚训被杀那时你大哥还是个少年,默默无闻,也不是褚训唯一的徒弟,没人注意到他,他就逃走了。过了一阵子,他下狠手杀死不少白道中人,名气大增,召集一群漏网之鱼夺回醉日堡,当上堡主以后继续杀人如麻。我真没听说他做过好事。”
季舒流怅然:“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