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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喷出海沙的管子,大约是叁公尺长,海沙喷出的时候,呈抛物线,大约喷落在离挖掘船船舷有六七公尺处。一般来说,装载船就停在这个距离,好让海沙落在装载船之中。
整个过程,十分简单,需要做的是,先选择一个适宜挖掘海沙的地方,这样的海域,大多数离岸不是很远,海水也不是很深。
而陈克这时在进行的海域,却离岸相当远,所以他的挖掘船的吸沙装置,也特别强烈,一开动,机器的声响震耳欲聋,烈日当空,海面上一点风也没有,汗水之中,都带着盐花,黏乎乎地,用手一搓,可以搓出一层盐来,皮肤上也都起了很多小红粒,有时痒,有时刺痛,被晒久了的皮肤,还有一种开裂的疼痛,所以船上的工人,尽管酷热,也都穿着长袖衣服,戴着大大的草帽。
这时,如果有海沙挖掘的行家经过这里,一定会以为指挥工作的人是神经病。
因为这时,在管子中喷出来的海沙,并不是落在装载船的舱中,而是落在一张张开来的大网之上,那大网的网丝制造,圆形,直径约是两公尺,网的孔眼相当大,每一个,都有十公分直径——如同拳头般大小。
那也就是说,喷出来的沙,落到了网上,立时又从网眼中漏下去,再落到海中,只有比网眼更大的东西,才会留在网上。
这种情形,若是看在精於海中打捞的人的眼中,倒是一下子就可以明白;那是在打捞甚麽东西,一般来说,若是在海底的沙中,发现了沉船,要打捞沉船中的遗物,就用这个办法。
而且,也可以知道,要打捞的东西,一定比网眼大,不然,就徒劳无功了!
陈克生这时,那麽辛苦工作的目的,正是想在这一带的海域中,打捞一些东西!
他要打捞的是甚麽呢?必须从头说来。能吸引了他这样的一个海洋生物学家在这种环境之下挥汗如雨地工作,自然是:他想在海洋中找出来的东西,非同小可!
陈克生取得了博士衔头之後,他的父亲曾和他有过一番对话。
作为大律师,陈健南对於海洋生物所知十分有限,正像一个海洋生物专家对复杂的法律所知不多一样,所以他们父子两人的对话,十分有趣。
陈健南晃着酒杯,站在阳台的玻璃门之後,望着小半个城市的璀璨夜景,呷了一口酒,问他的儿子:「毕业了,也当了博士,有甚麽打算?」
陈克生挥着手——他有运动家的体格,也有一刻都不肯安静的性格,在真正无事可为的时候,他甚至会原地跑步。他的回答是:「本城有一个私人的水产研究所,极具规模,主持人叫胡怀玉,是一个十分有资格的专家,学校方面的几个教授,一致推荐我去见他,他会安排适当的工作给我!」
陈健南无可不可地点着头:「听说海产都很值钱,一只手掌大小的鲍鱼,要值好几百美金!你是专家,养鲍鱼不难吧,倒是生财之道!」
陈克生笑着:「好极,要是有甚麽好吃又名贵的海产养出来,一定拣新鲜的给你!」
陈健南大律师十分嗜吃海鲜,闻言又喝了一口酒,咂着嘴,彷佛甚麽奇鱼珍贝,都已经到了他的口中一样,他满意地拍打着陈克生的肩头:「经济上需要甚麽帮助,只管开口便是!」
陈克生也笑:「当然,不找你找谁!」
父子两,在这种情形下的交谈,是最愉快的了。
几天之後,陈克生就拿着学校中几个教授给他的介绍信,到那个水产研究所去找主持人胡怀玉。
事先,他先通了电话,虽然没有和胡怀玉本人通话,可是通过秘书,也约好了时间。陈克生驾着车,沿海驶着,快到目的地时,他发觉这个研究所的规模之大,远超乎他的想像——很难设想一个私人的研究所,会有那麽大的规模。
在距离研究所五公里之外,海边已到处可见到竖立着的牌子:「此处是海洋生物研究所研究地点,请勿作任何破坏行为。」
海岸上也有许多设施,陈克生这个海洋生物专家,一看就知它们的作用,例如一道相当长的堤,堤尽头是简单建物的,那是为观察在较深海域中的海洋生物而设。而海床上用堤围起来,形成一个大池的,当然是放养海洋生物之用。在海洋上可以看到一串串的笼。
等到看到了研究所的建物,陈克生更是暗暗吸了一口气,建物占地很广,他又听说研究所的设备十分齐全,他感到十分高兴,因为若能在这样的研究所中工作,那一定可以大展所长了。
(这个海洋生物研究所和它的主持人胡怀玉,许多老朋友,应该绝不陌生,他曾经在「犀照」这个故事之中出现过,在这个研究所之中,曾发生过十分惊人的事故,颇是曲折离奇。)陈克生在传达室道明了来意,等了一会,就有职员带着他,到了所长办公室外的会客室。
会客室布置得十分舒服,尤其是有两座古代帆船的模型,每一座大约有一公尺长,更是具体而微,在帆船上所有的一切,应有尽有,手工精致之极。
陈克生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五分钟,他在想,那个叫胡怀玉的所长,不知是什麽样人,大学的几个教授,都异口同声称他「是一个怪人」,不知怪到什麽程度。陈克生的主导教授说的比较详细:「胡博士……人很怪,极度神经质,或许他是东方人,和我们西方人在性格上不合,他曾幻想有不知名的生物在空气中成长,会变成巨大的灾祸,这其实是精神病中妄想症的一种!」
那位教授说到这里的时候,摇了摇头,神情十分不以为然,可是又安慰陈克生:「你和他同是东方人,可能会合得来,事实上他的想像力太丰富了,一个海洋生物学家,并不需要那麽丰富的想像力。」
在未见到这位胡怀玉博士之前,陈克生自然无法判断批评是公允还是苛刻。
他等了五分钟,胡怀玉并没有出现。
陈克生又等了十分钟,胡怀玉仍然没有出现。
陈克生开始不耐烦——他本身是一个十分准时的人,一个本身十分准时的人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懊恼的情形,可想而知。
他离开了会客室的门,向一间办公室中的一位秘书问了几句,那秘书是一位十分娇俏的女郎,一听她开口,陈克生就知道正是她和自己约定会见时间的。
他提醒了一句:「我和胡所长约定的时间,是五时!」
女郎点头:「是!」她看了看手表,欲言又止。
陈克生问:「有甚麽需要说明的?」
女郎叹了一声。
「今天,胡所长一回来,就匆匆进了他私人的研究室。」
陈克生扬了扬眉,发出了「哦」地一声。
女秘书道:「他一进入私人研究室,就绝不接受任何外界的打扰了。」
陈克生还保持着相当的幽默感:「就像时间锁保险库一样,要到一定的时候,才能打得开?」
女秘书嫣然:「真有趣……不过如果他记得有约会,自己会出来。」
陈克生双手交抱,放在胸前:「照你看,他记得约会的可能性是多少?」
女秘书没有出声,可是她望着陈克生的眼光,却大有同情的神色。这时,另有一个职员道:「等於零!先生,我提议你不必等了,他进私人研究所的时间,最长是七十二小时,而且从来也没有十二小时之内就出来的记录!」
陈克生十分生气,可是他当然不会没有风度到向几个无关的职员发脾气。
所以他只是对女秘书说:「好,我走了,反正我已经多等了十五分钟,请你把这种情形,告诉胡所长。」
女秘书十分同情陈克生的处境,连连点头,甚至站起身子来。
当她站起身子的时候,陈克生注意到她颀长苗条,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美人儿。
陈克生欣赏的眼光,女性的敏感,自然可以觉察得到,所以俏脸之上,就略有红晕,态度也矜持起来:「我带你出去!」
陈先生本来想拒绝,可是继而一想,此行一点结果也没有,而且十分令人生气,如果能结识这个女郎,倒也不失是一椿收获。
所以他立时道:「啊!那太好了,你知道,人地生疏,又求见所长不遂,很令人沮丧,真是不知道如何离开!」
女秘书又十分得体地笑,离开了她的办公室,陪着陈克生向外走去。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到另一扇门打开,一个人一面嚷叫着,一面旋风一样,卷了出来。他嚷叫的是甚麽,根本听不清楚,而他又冲得极快,简直是横冲直撞,像是在他的身後,有一大群虎头蜂在追逐着他。
他向着陈克生和女秘书直冲过来,眼看要撞向女秘书的身子,而他双臂挥舞着,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