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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上足足罗列了二、三十种药材,其中有两味甚是少见,莫醉秋接连跑了几家药铺子,才买齐药材,怕少年在客栈久等心急,匆匆往回赶。
快近客栈时,他意外地看见少年站在一个兜售糕饼的货郎摊前,正与货郎小声说着话。
少年同时也看到了他,笑道;「醉秋,你回来啦!我正想买块桂花糖糕尝尝。」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就爱零嘴甜食。莫醉秋莞尔,摸出两个铜板想过去付帐,谁知那货郎满脸堆笑,包起几块糖糕恭敬地送到少年手上,推起货车捧头就走。
「喂!你钱还没拿!」莫醉秋愕然,追着那货郎的背影叫了两声,可那人却充耳币闻,反而跑得更快。
「不用喊了,我跟他谈得投机,桂花糕也是他自愿送给我的。来,醉秋,你也尝尝看。」少年笑嘻嘻地拈起块钻糕,分了一半递给莫醉秋,又问道:「药都买全了?那就回去煎药吧。」
也不待莫醉秋答话,少年便拖着莫醉秋回到客栈,向掌柜又借瓦煲又借炉灶,掌柜是个年过半百的和气老汉,对这瘦弱俊俏的小客人极为喜爱,满口答允。
莫醉秋左右是闲着,便也跟着少年到了厨房,帮忙清洗药材。
他一直以为那许多药材都是少年治伤所需,谁知少年却将草药分开用了两个瓦罐煎煮。「我的伤用不了这么多药材。一罐是给你煎的补血汤药。」
少年在淡淡的烟雾坐回头,看着莫醉秋,半真半假地笑道:「山上那几天,你的药膳差不多都被我吃了,现在给你补回来,免得你日后在肚子坐说我欺负你。」
「我像这么小气的人么?」
莫醉秋不禁好笑,心底深处却有暖意渐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少年乌黑柔软的头发,微笑:「小寒,我知道你只是有时脾气急了些,其实很懂事,我师父一定会喜双你的。」
「咳咳……」少年的神情蓦然变得很古怪,大声干咳,一边用力煽火,药罐里药汁噗噗直冒。热气燕腾弥漫,将少年的小脆都遮住了。
莫醉秋只隐约听到少年嘀咕了一声:「谁要他来喜欢?哼!」
日暮,一骑扬尘,奔行于暗红半坠的残阳下,迎而的风,吹得驾驭者的头发衣袂均狂乱飞舞。
「小寒,冷不冷?」莫醉秋疾驰之际,不忘询问坐在他身后的少年。「要是实在受不了,我们就到前面找个地方投宿,等明天白天冉赶路。」
两人服完汤药,天色已晚。少年清楚莫醉秋归心似箭,主动提出连夜上路。莫醉秋自是求之不得,不过眼下夜风越刮越烈,他自己尚能坚持,却担心少年身负重伤,难以抵御这夜间寒气。
背后传来少年不以为然的声音:「不用。这点风,算得了什么!」
少年的体质,似乎总比他想象中强韧许多……莫醉秋放下心,一甩马鞭。全力赶路。随着夜幕降临,原本就人烟稀少的道上越发冷清,仅闻马蹄急踏。
骏马每奔出一步,他就离小筑更近一步,想到不日便能重见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白衣男子,莫醉秋惶惑酸涩中又糅杂着几分欢喜。
他终于又可以见到师父了,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被师门接纳。兴许连踏入小筑半步亦不可求,但若能远远望上关山雨一眼。能与师父说上一句话,哪怕立即被赶走,他也已心满意足。
只是在那之前,他一定要好好地把小寒安顿妥当,只要师父肯收留小寒,他也算实现了自己对少年的诺言,了却自己最后一桩心事。
「小寒……你以后留在断剑小筑,可千万不要再动不动就发脾气。我师父性情虽然温和,葛师伯为人却最严厉,处罚门人从不手软。你可得记着尽量别惹怒他,知道么?」
反正路途中闲来无事,莫醉秋干脆未雨绸缪,把小筑中种种该注意避忌的地方,一一提醒少年。说得最多的,自然还是师父关山雨。
师父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爱吃什么口味的菜肴、爱喝何地采摘的茶叶、清晨习惯几时起身、夜晚儿时就寝、漱口常用的青盐要放多少、闲暇时爱读哪类诗书、疲累假寐时盖的被子是榻上哪一条、书房里点的檀香该去城中哪家铺子购买……一点一滴,莫醉秋尽数铭记心中,慢慢道来如数家珍。
「还有,师父梳头的牙梳还是我两年前买的。也该换新的了,小寒你记得要上‘青丝记’去买,他们家的牙梳做得精细,齿尖圆润,不会扯痛头皮。啊,还有……」
他一件件细心交代着,良久才发现夜问寒冷的空气中,只有自己的声音哼马蹄声在回响,自始至终,身后的少年都不曾回应过半句。
莫醉秋静丁静,终于停止述说,轻声问道:「小寒,你有在听我说么?是不是太累了,想睡觉?」
少年嗯了声,算是回答,隔了一阵子,突然轻笑:「莫醉秋,你果真对你师父喜欢得紧,难怪你师父那个空药瓶你还舍不得扔掉,当宝贝藏着。死也要逃回他身边去。」
他的笑声夹在蹄声之问,并不大,听在莫醉秋耳里却如最锋利的尖针,戳破了他多年来苦心掩藏的秘密。
心慌意乱间,他急着掩饰道:「师父对我有养育大恩,我从小拿当他父亲看待,喜欢他也是人之常情,小寒你别乱说!」
「得了吧,你要是心里没乱想,还怕我乱说?」少年嗤之以鼻,一派老气横秋的口吻:「就算亲生儿子对老子,也未必了解关心到你这个地步。对一个人用心至深,若非恨之入骨,就是爱之入骨,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所有的伪装刹那问全被少年轻易描去,莫醉秋满嘴堪是苦涩,猛地勒停坐骑。
少年猝不及防,惯性使然,撞到了莫醉秋背上,他揉着撞疼的鼻子抱怨:「你怎么说停就停了!」
莫醉秋沉默许久,才涩声道:「小寒,刚才那些话你别再对任何人提起,尤其不要在我师父面前说。」
少年看不见莫醉秋脸上是何表情,听他语气苍凉,点头道:「好,我不说。」
两人顿时都安静下来,默默无言地又走出十余里路,天色全黑,四下更是只见几株稀疏老树,景物荒凉。
少年轻轻打了个呵欠,忽又闷道:「醉秋,你师父究竟为什么把你逐出师门?嗯,你如果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呵呵……」
又来了……莫醉秋暗自皱了皱眉头,假想到就算自己此刻不愿回答,少年日后留在小筑,迟早也会从旁人口中得知真相。他在心底微叹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少年。
少年起初只是出于好奇随口一问,却越听越怒。「岂有此理!你抢血灵芝是为了给你师父治病,他倒好,前脚吃完,后脚就赶你走,居然还帮者你那个什么葛师伯来挑你的手筋。我瞧他是老糊涂了,压根不配你这么在乎他!」
「不许说我师父坏话!」莫醉秋蓦地怒吼,惊飞了树梢的两三宿鸟。
少年一窒,目露凶光,小手在莫醉秋背后举了起来,直想给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一个教训,忍了忍,终究没出手,气道:「我帮你抱不平,你还来凶我?」
莫辞秋浑不觉自己适才己在生死关前转了一圈,深呼吸,终于驱散了愠意,无声苦笑道:「小寒,有许多事,你小懂。况且我劫人财物,害得同门无辜丧生,万死也难赎其罪孽,合该被逐出师门。」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少年不满地朝他背影瞪了眼,冷笑:「莫醉秋,值得么?你为你师父做这一切,他却根本不知道你对他的心意。」
值得又如何?不值得又如何?自从爱上自己不能爱的人那一刻起,莫醉秋就小曾想过这些无谓的事情。他勒马,回过头,轻笑道:「小寒,我又不是为了让他知道才喜欢他的。」
少年似乎有些错愕,黑眸折射着云层间投落的零星儿点星光,异样的亮,凝望着莫群秋。「那即使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也乐意么?」
一抹无奈与苦泄掠过莫醉秋面庞,他黯然叹道:「我宁愿师父他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龌龊心思,否则,我哪还有脸出现在他而前。」
少年仍仰头看着他,黑幽幽的目光变得复杂深造,倏忽笑了笑:「醉秋,你不用怕,谁敢骂你龌龊,我第一个不饶他!」
莫醉秋纵使满腹惆怅,见这相识不久的少年如此袒护他,心头忍不住发暖,道:「小寒,谢谢你。」
「谢什么!你帮过我,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为你撑腰,不会让你给人欺负了。」少年口气奇大,下一刻掩住嘴,连打几个呵欠,小脸上倦意浓浓。
莫醉秋想起少年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