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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在宫中住得不惯,可以常来。天亮前我会叫你,不会错过了入宫的时辰。”
顾惜缘没接话,眼眸盈盈地看了了尘许久,而后又是一笑,却再无苦涩,满满都是无可遮掩的动容与感激。
“禅院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吗?”
“都搬过来了。”
“大师有没有兴致与我下完那一局残棋?”
当下,了尘就引了顾惜缘进到禅房,棋盘就摆在桌上,二人也不推让,各执一子便走了起来。
“大师在相国寺住得还习惯吗?”
“此地自然是没有山中好。但既来之,则安之,也是皇命难违。”
“既来之,则安之,大师还真是随遇而安!”
“佛光普照之下,无处不可为家。”
“是吗?”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待一局走完,了尘看一眼更漏,戍时已过,才道:“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你早些歇息。”
说完便开始收棋,却蓦地被一只微凉纤长的手止住了动作。抬头,顾惜缘便已紧紧攥住了他的双手,却不说话,只把一双润如秋水的眼睛看向他。那眼神时而复杂混沌,时而清明,凄怆、激切、欢悦的光芒依次闪过,最终归于舒浅的宁静。
“能够认识大师,真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能得大师如此相待,我……”
了尘知他心意,并不回应,只把双手用力地握过去,带些安慰与鼓励。然后拉了顾惜缘到早收拾好的禅房,轻拍着他的手道:“你安心睡吧,寅时我会叫你。”
顾惜缘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别开头去,不想让了尘看见自己脸上艳如漫天晚霞的红晕。
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楼里虽也有众多女子,但无一不带着杀手的淡漠和手下的恭敬,接触也不多,终究不知情为何物。而后入了世,也见过许多人。既是掩饰身份所需,也终不习惯与外人有太多接触。
两年里,唯一相交的便始终只了尘一人,甚至觉得,此生只此一人足矣。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不知。
只知道,日日就想着与他见面交心,不与他近在咫尺就殊无睡意,身在异地会不可遏止地担心甚至思念,想到两人的心灵神汇就会无端欢喜……想到那个坚定伟岸的身影和那人劝慰的神态,心里的愁啊,苦啊,闷啊,立时就会化作微微的温暖与甘甜……
如是种种,恐已不是对一个朋友、一个知己该有的感情。
可竟是,不想自制,反任其潜滋暗长。
往后两月,越昭衍隔三岔五地就要召见顾惜缘一次,有时甚至亲临集韵殿。他也知道金陵之约,才九月初十便放了顾惜缘往赴登州,但限他在九月十八前赶回。
他见顾惜缘,也不干别的,只令他弹那曲《四时西子湖》,一遍复一遍,往往一弹就是一两个时辰。
他却听不厌。
顾惜缘也弹不厌。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各自入神。
顾惜缘仍是斗笠当头,越昭衍看不见他,他却能将对方的神色看个一清二楚,一蹙眉一颔首都落入眼底,几度见他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顾惜缘本就心性纯良,且面前这人怎么说都是他爹,实不忍见他如此,便道:“皇上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越昭衍闻言愣了一会儿,思索片刻,道:“朕认识朝歌,不,你娘。”
“我知道。”早料到他终有一日会提及此事,顾惜缘也不慌,淡淡回道。
“你怎么知道?”越昭衍脸色微变,锐利的目光向顾惜缘探询而去,但因隔了层白纱,毫无威慑之力。
“猜测而已。皇上每次提及家母,神情都很……特别。”
那种既爱慕又怨恨,还混杂着丝缕渴恋与懊悔的神态,他实在形容不出,思来想去,只得用了“特别”二字。越昭衍却似觉得这二字极为恰当,顾惜缘分明看见他眼里动荡的波纹。
沉默了一阵,越昭衍才又开口,道:“你娘她,真的是七杀楼的杀手?”
顾惜缘一惊,不料他竟然查出此事,倒是小觑皇家的势力和那人的心思,知道瞒无可瞒,便道;“是。”
“是七杀楼主顾长歌的女儿?”
“是。”
越昭衍又是一阵沉默。顾惜缘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知晓往事的他也为此心痛起来,这世上,原没有那么多完满的情爱,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与追悔。
“你外公他就没有告诉过你,你爹是谁?”
“没有。”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你爹是谁吗?”
“不,他知道。”
“那是为什么?”
“他恨我爹。”
话一出口,顾惜缘就察觉到越昭衍的身体微微一阵颤抖。
越昭衍没再接着问为什么,知道定与朝歌的死有关。他的心思早放在了别处,竟觉得那恨意好似是针对他而来,不知怎的就有些害怕,还有些心慌,止住声线的振颤,好不容易才问出口。
“那你呢?你恨你爹吗?”
看着这个即使心痛如绞都不肯死心的人,顾惜缘忽然就觉得无比的悲哀与酸楚,竟无力再面对。于是转身便走,丢下一句让越昭衍略微安心的话。
“不恨。”恨你何用。当年之事,始终不是你的错。反是你,到如今都还不知道真相。不知道也好,不然,你的痛苦何至于此,怕是要比现在还要更多。
听到这句话,越昭衍就像被赦免一般松了口气。
其实,自那年朝歌离开后,他便已派人查过她的底细。却只查到她自杭州城初次露面后的行迹,其他的一无所知。且自分别后,朝歌便似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查不出半点讯息。
但他清楚地记得一点,朝歌自出现到消失,除了他,不曾与任何男子有过亲密的关系。
他曾把十八这个年纪反复琢磨了几日,一个猜测在脑中成型,却怎都不敢去证实。
若那朗朗少年真是自己的儿子,他该当如何?
既然无情,朝歌又怎会生下他的儿子?
一直想看斗笠后那张脸,却不敢下令让少年摘下斗笠。他怕。不是怕那张脸有多像曾经爱极了的那个女子,而是怕那张脸有没有哪怕一丝自己的影子。
有也怕,无也怕。
日色将尽,顾惜缘抱着无弦琴出了含元殿,无由就失魂一般,也不看前方,便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眼看就要撞上集韵殿的门柱,一条人影已倏地挡在了他身前。
猛然撞上一堵人墙,顾惜缘一惊,立时回魂,全身真气陡然提至十成。抬头见是郁青,才放松下来。
“少主,出了什么事?”
“没有。”顾惜缘收敛神态,顺手将无弦琴交给郁青,便往殿内走,身影又回复挺拔傲岸,郁青则紧跟其后。
初进集韵殿时,顾惜缘还着实被一身太监宫女打扮的六人吓了一跳,但转念思及七杀楼的实力,也觉自己实在大惊小怪,也就由着他们跟着侍候着。
其实也说不上侍候,他从来就不是四体不勤的纨绔子弟,在外两年也学了不少。但总不能平白遣他们回去,害人受罚,跟着就跟着吧。
进屋放好琴,郁青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边递给顾惜缘边道:“这是黄岐刚送过来的,楼主的亲笔信。”
“黄岐?长州第一赌坊的老板?”
“是。”
一句话的时间,顾惜缘便已把信看完,而后手掌一紧,信纸连同信封就在他手里化作齑粉。手一松,粉末便被掌风送至窗外,飞向远空。
“你去准备一下,我明天去见皇帝,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英雄帖你先收好。另外,叫黄岐给我挑几只训练有素的信鸽,我明天就要。
“是。”
“皇上,琴圣求见。”
次日巳时,越昭衍正在批阅奏折,听常明如是通报,忙道:“快宣。”这尚是那孩子第一次主动来见,越昭衍一时竟觉激动到忘了呼吸。
宫中规矩是多,顾惜缘不去触犯只是不想落人把柄,却不是真想遵守。因而,每次见当今圣上,他都从不下跪,更不以真面目示之,也不自称“微臣”。也曾有宫侍喝斥过他,但都被越昭衍制止。往后,琴圣见驾时目无尊上便成了成规。
一如既往,顾惜缘进了殿,仍旧只鞠了躬,然后便挺直脊背道:“皇上,清扬有事相求。”
说是求,语气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更像是在向越昭衍宣布自己的决定,容不得他不答应。越昭衍听了却不恼,只是有些好奇,竟是什么事会迫得那傲气少年出口相“求” 。
“说。”
“我要出宫,时间不限。”
“什么事?”
“武林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