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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天命者”之说,又有草原部族对勇士“缇多萨”地信服追随,兼道门行医济世习武有德,一身所赢得、会聚的爱戴崇敬,一一细想,直是令人惊心。想到那日六合居上,竟忍不住有些后悔…凉城水深,怎么就一时贪图痛快说嘴;固然自幼被教导言行须不违本心,但这般当众言论,落到有心人手里小题大做,也是糟糕之极的事情。只不办,“只不如,“那君姓老者清隽高华,气度沉稳,举手投足尽是雍容,温厚中透出威严难犯,却又给人一种直觉的信任仰赖,便似面对亲人尊长,纵自己胡言乱语信口开河,只因是曾经用心思考了,也不会被真正埋怨记恨,反而能得他更多教诲指点一般。
心念电转,所思虽多,在头脑中不过一瞬。小满不曾留意他脸色变化,听他轻笑反问,却是摇头认真说道:“在宫里,别地大人不好说,有听到议论当场拉下脸来,也都是师门的礼仪。但在皇上,虽从来不禁人议论,也从不为这种事情发作官员,可心里的情分最深。别地不说,一年多来,外袍底下,内里着的都是素服,一应饮食用度也都减半,根本在为柳太傅守着孝!皇后娘娘也是一样。外头人看不见,也不知道这些,可时常在跟前伺候的……这才是真正触碰不得的东西。”
听闻如此,章回确实吃了一惊。转过眼凝视小满,却见小太监望一眼日头随即大声道:“哎呀。瞧我多话的……时辰都要耽搁了,咱们快走吧!”口中说着,也不管章回是否回神,牵了他衣袖就往前院跑去。两人穿过数重屋宇门廊,到殿生们早起功课和早膳地戒得院,章回果然见到方才小满所说紧张混乱情景。众人各自忧心无暇他顾,章回也就到西廊下领了份例的早点,安静而快速吃完。方归还了碗筷,便听前门锣鼓齐鸣。却是今科主考、传谟副相兰卿到了。
虽然颐情园开考之时拜神、盟誓、刮诫、验身、入场、宣题等一系列仪式都是由兰卿主持,但一则会试宣题开考定在辰时,大部分仪式进行时天光尚未分明,二则文试场上考生与考官相距到底较远,更没有任何理由近身。而会试结束,得中殿生者由宫车接入碧玉苑。由内廷委派主管教习宫廷礼仪,期间禁止其他一切往来,因此绝大部分试子竟还都不曾与主考相见。此刻兰卿一到,自然纷纷争睹这位林间非之后最负盛名的一代贤相与以一部诗、文、赋合集《拾屑稿》震动文坛地名士真容。
群情激动。章回也随着向府前迎去,步伐稍稍落在众人之后,意不愿与人争端。他深知兰卿既称贤相。必能沉稳宽容包纳异议,但同年的殿生,其中深敬柳青梵而与自己几乎势成水火的几人,几日来却在商议一同向主考兰卿乃至天嘉帝上奏,要废黜自己的殿生资格。一眼瞥见他几人说笑着走在最前,章回心头狠跳两下,随即平和了心情,稳步向前院行去。
按大比惯例。殿生只论得中不序排名,大比排名必到殿试钦定。但是,殿生们入宫以及进殿后站立的位次却都是有序的,次序由会试主考在带领殿生入宫前向众人宣布。因此到碧玉苑主屋广雅堂上站定,堂前殿生便听兰卿清朗声音响起:“殿生、延州章回何在?上前接传谟阁谕“”命你奉今科殿生名册入殿。”
奉殿生名册入殿,意味在主考心中。会试六场成绩总评第一。听到这一句人群里顿时如一阵风过。众人脸上表情纷呈;惊愕间各各转眼,一齐向从众人身后快步走出地章回看去。
听到兰卿谕令。章回一瞬间也是呆了:虽所考内容熟悉,场上称手,在近万名参考试子中取得“第一”,自己绝对是连想也不曾想。然而此刻更不容他多想,快步迈上,到堂前躬身行礼,口称接旨同时双于接过名册,章回这才抬头,望向身前这位主考恩师。
而这一眼,年轻地试子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一时似再不能呼吸……
静静望着面容僵硬,而眼中无限惊涛骇浪的青年,良久,兰卿方才微微一笑:“时辰已到,随本相入宫见驾吧!”
崇宁六年(天嘉三十六年)十月廿六,这一日,章回如在梦境。
大比会试,殿生,殿试。
泰安正殿地国事参议,御花园边小西园习武场的骑射操演,文安殿里歌舞词赋……
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御座上问了什么,殿堂上自己答了什么,仿佛一场最繁华也最稀奇的梦,让自己全不敢相信自己身在何方。
殿试结束,文安殿里等待最终结果,却有旨意宣召。纵使身前稳步引路地,是这一日来始终跟随天嘉帝身边,表情似丝毫不曾变动的首领太监,脚下一步步踏出,还是如雾里云中的感觉。
直到面前一片明晃晃湖水,一条直通湖边八角凉亭的小径上,像是等候良久地十三四岁小太监抬头露出熟悉的笑脸,章回这才猛然醒过神
“章大人!”脆生生的嗓音,依旧活泼地语调,“皇上让您一个人过去。”
抬头,八角亭里桌椅俨然,一身轻软黑袍的天嘉帝拈着一只茶杯,微侧了头,似是在听身边站着的一个月白色长衫的男子说话。
月色袍服的男子,也是三十上下的年纪,看面貌,却不是当日六合居上所见任何一人。
心中莫名地稍稍安定,再次深深吸一口气。章回这才举步走向凉亭。
“延州章回,叩见吾皇陛下,皇上万岁万万岁。”
“……这样便回吧,思诚。代朕致谢柳真人,劳他又替朕劳心费力了。”微笑着挥一挥手,示意岳思诚退下,风司冥这才略转过身,凝视静静跪在身前的年轻殿生。半晌,天嘉帝才轻舒一口气。温言开口,“平身吧。坐。”
“草民……学生不敢。”
“为什么不敢?”
“学生……学生无知,妄议朝事,诋毁国柱元勋在前,冒……冒犯天颜圣心在后。学生之罪,其大无可赦者……”
深深伏头。章回只觉浑身冰冷,头脑却异常地明晰,而各种感官……天嘉帝每一次吐纳,每一缕气息间最细微的变化。都似冶浪激流,在头脑中掀起巨大地回响。
沉默。
良久,“李寂。李存默。但很少人知道,君相、君雾臣曾另有一字相赠,言之。”身子不能自禁地一震,耳中却是天嘉帝平和的语声稳稳传来,“四十年宦海,从景文到胤轩两朝,理河工、制税法、革旧弊、扶新政,承安京里风云无常。却能始终持身端正、秉心为公。平日里缄默少言,然而心细如发,能明察秋毫之末,人赞审慎知微;而当朝廷遭遇大事,真正敢言、能言、善言的也是他…章回,于你。应当是有不少教诲吧?”
抬头。怔怔看向那双如夜一般深邃无尽的眼眸,只见其中流露出一抹柔和光芒。淡淡的语声。听不出、却感觉得出其中极淡的笑意,“会试六道试题,宾客,兰卿……本届正、副主考与传谟阁诸臣一致以为,君雾臣新税法一条,你答得无可挑别,理当推为本届第一。朝臣们无不说见解精辟、目光老道深刻,感叹青出于蓝。只是他们不知,当年与君雾臣共推新税法之人,曾经将此中渊源、意图、手段、利弊,亲自指点后人。试场上做出如此答卷,以如此年纪而有如此见识,其实……也不足为奇。”天嘉帝稍顿一顿,低眼瞥一瞥伏在地上地青年,嘴角轻扬,又扯出一抹笑意,而目光随即却逐着轻风下层层水波到湖面极远处,“君非凡地兼收并蓄、各族如一,君清遥的军制改革,在单纯地读书人,要脱离了书本各框,真正数出一二三来,实在是为难了他们。但,这两题你也答得井井有条,甚至能够举出洛、炎大战时,幽都监察道之干者路大军的后援支撑。达一条,就是少年时长在边城,自幼随父习武练兵的慕容云恩也安货一句神来之笔。可是,如果之前就得到过飞羽参将、兵部侍郎、曲都监察道大都督,曾经冥王军四虎将李沐李季夫的教导,见到文士学子做出如此回答,惊奇之感就会小了许多吧?”
“是……皇上明鉴万里。”
深深吸一口气,章回伏拜在地,口中恭恭敬敬回答,心头却是一路狂跳不止。虽然参与大比试子必持试帖,注明籍贯身份、亲族任属,地方官署与朝廷并存备案,但到底不能囊括一个人信息的全部。身为千万寒门小户学子中一员,自己的试帖上三代布衣,开蒙也都是最普通地私塾、官学,与任何寒门试子无异。然而以个人际遇,自己又是幸运异常。因父母早亡,血亲止有一个姑母,嫁与卫郡刺史李沐为继室,于是将自己带到李府。而李沐正是冥王军中出身,由武职转任的文官!自己在他身边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