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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四,天上月轮将圆未圆,但月光却极清极亮,从万里无云的深沉夜空倾泻下来,照得承安京中一切都似蒙上一层极淡的银霜,又似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澄静水汽里。上方未神微微抬头,用力眨一眨眼同时深深吸一口气,这才平静地开口:“你要走了?”
疑问的语气,却分明是肯定的含意。闻言哈哈笑一声,负手背向而立的柳青梵随即从赏心台上转过身来,手顺势在身边石桌上拍一拍:“重华备了好酒,不客气地先动用了,可不要因此生气才好。”
“本就是专门给你,哪里有生气两个字。”上方未神淡淡笑一笑,一步步从容步上赏心台宽阔的台阶到他身边。看一眼桌上已经斟满的酒杯,嘴角又是轻轻一扬,“年份上或是欠缺了点儿,但也是六合居特地留着,入口应该不比御供地差。”
青梵含笑点头,见他端起酒杯饮尽,随即又斟了满杯。上方未神也不推辞,酒到杯干。两人连饮了三杯,这才各自将酒杯放下。四目相对,凝望片刻,上方未神终于又是轻轻笑一笑:“你要走了。”
“是啊,我要走了。”听出他语声中感慨,青梵微笑着,目光转开,缓缓掠过赏心台前池塘与园中光影斑驳的丛丛花木。“差不多了…………太宁会盟地十二年,大周开国的三年,百废俱兴,百业皆举,国家朝廷制度已立,一切运转顺理可承。我的责任已了,是时候可以走开了。”
“责任已了……”
“是的,责任已了。是时候走开,也尽可以走开。”转回目光,凝视身前静静站立的男子,青梵眼中升起一道温暖地柔光。“而真正能够放心走开。重华,我必须要感谢你。”
上方未神闻言却是一抹淡淡苦笑:“何必谢我?是那几个孩子原本争气。良材美质,也是你自己两年心血地雕琢。今天殿试地结果,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也没有人提得出任何违反了大比公正公平原则地地方。康启、谢迈他们的才华这一场之前你最清楚,但今日之后,其才其能便是天下皆知,任何人都否认不了也诋毁不去的。”
“重华,你明知道。我并不是在说康启。”轻笑着摇一摇头,青梵目光与语气同样柔和。“我感谢地。是你愿意接下这副重担,愿意从此为这些孩子遮风避雨,为他们指点前途,也愿意为我大周瞻瞩未来,把握方向。端正前进道路上每一步。”
“青梵。其实我并不知道,为了这个大周。我究竟能够做到多少。”迎上凝视自己地柔和目光,紫眸里闪出混杂着微笑和无奈的坦率光芒,“对于我们,不,对于我来说,接下这个主考,仅仅是因为必要。因为必须向朝臣、向全体国人证明,旧王国地王族们已经真正在这个新的大一统的国家中找到了,也站稳了自己的位置;因为必须给旧王国的王族们一个切实的保证,在任何的时刻,他们都不会因为减少了一个支持者就从此失去了帝王的信任和朝廷上地倚靠。在朝廷暗潮汹涌,来自各族各地的臣子们彼此猜忌,结成各种派系,擎云宫平衡几乎到打破边缘地时候,为了在纷乱中自保,为了这座唯一存身的顺义王府的平静,更为了守护我曾经不惜代价守护的西陵……我没有其他的选择,这个主考我必须接下,哪怕可能将自己推向这三年来一直竭力避免地另一场风暴中心。”微微含笑,上方未神向着月光扬起面庞,“爱提丝地血脉,上方一族不会忘记自己的根本,有些东西是时间也无法改变,就像爱尔索隆永远不会背弃他们地诺言。柳青梵,我无法接受你的感谢,就像今夜我不是来接受你辞行前的托付…………你的放心走开,是因为你的心已经能够真正地放开这一切……不是因为别人,只是你自己。”
怔怔望着月光下从容含笑的绝世面容,青梵沉默着,半晌,突然轻笑出声:“是我又小看了你么,重华……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可怜白发生开始。”微微回转过头,上方未神叹息似的吐一口气,随即勾起了嘴角。“胤轩二十六年十二月的那一夜,在太阿神宫,我们彼此交心。我知你艰难心路,你予我知己誓约。那个时候的柳青梵,刚刚挣脱了二十年束缚,抛却了那些过分的谨小庄重,飞扬神采何其的光华照人!虽然世人皆知青衣太傅文采风流,天下共倾,但自风司冥太子册立、登基、大陆一统大周开国,那一份人前身后的挥洒自若举动随心更是推向了极致。三年,因为国家初定你行走四方,种种举措施为,是公心、公益、国家大利,但其中难道就没有肆意的不拘,为那二十年何妨此一时放任的思考心情?”
“重华是说,那个时候的柳青梵,言行虽刻意放肆,看似洒脱,心中其实无数牵绊?”
“不…………任何一个人,忍耐了二十年,谨小慎微不敢有片刻轻松恣意,都有权利尽情地享受终有一朝束缚解开的自由。”凝视着青梵,紫眸里闪出温柔的光彩,“青梵,你跟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从十二年前相识的第一天起,我几乎就不曾看见,也不曾听说你单纯地为自己做过任何事;纵然二十年自保求生,你也像是再没有其他任何私心私利,你的一切努力都是为成全这个国家,为了成就他。只有这三年,你的言行举动,才带上完全属于自己的色彩…………你在享受这一切,功业、权势、声名,人们对你的尊崇、敬爱和信赖;你真正开始享受这一切,并且开始希望将这一切持续延长……是这样吧,青梵?”
静静地垂下眼,青梵一笑点头:“是,虽然细想起来惊心,可柳青梵到底还是凡人。心中最大的忧患一去。便几乎就要失去多少年立身根本的理智谨慎。我欲乘风归去,早就预计好的归途,早就安排好的退路,事到临头。竟然也会迷惑迟疑。会以为赌赢了第一局的自己就有足够资本,敢与这世间地伦理纲常再博一回。”抬起头。从容对上上方未神一双月光下精亮异常的紫色眼眸,“自由,不是任性。蓝子枚一本参劾终于点醒了我,人,不可以太贪心。我已经在雷池边缘迈出了危险的一步,所幸的是,这一步到底没有踏实。”
上方未神轻叹一声,随即摇头:“不。青梵。我只是说享受,并不是任性。更没有说你要凌驾挑战什么…………那只是无知妄人地危言耸听,你不该把这些话……”
“那不是危言耸听,重华。”微笑着摇一摇头,止住张口就要反驳地上方未神,青梵迈一步到他身旁。“重华。你知道这根本无关于个人的心意,何况现在地我非常清楚。心中有意无意总是试图挑战和突破的东西。”
见上方未神闻声身子一震,缓缓转过的紫眸里闪出异样明亮的光华,青梵微微笑一笑,轻轻伸手扶住他肩头。停顿片刻,上方未神才听他轻声开口:“我早应该满足的,以柳青梵也以君无痕的身份,二十年定下的目标…………理智一时放任,纵容不切实际的个人情感而偏离地航道,蓝子枚的警醒下终于重新找到最初地、也是唯一正确的方向。”顿一顿,青梵微低下头,上方未神只见那夜一般深沉幽静的眼眸似升起一片朦胧雾气,带着追忆般奇异感觉的低沉声音仿佛丝一般的柔滑,“最伟大地政治家,并不是他本人如何超凡入圣,而是能够建立并维护一个不需要他也能相对公平、合理、有效运转地制度。”“政治……家?”
“啊……即真正的贤臣、良臣、名臣,并不是他本人在位时具体作了多少超凡入圣、常人不能为而为地事情,而是建立礼教,刊定秩序,修明法纪,教化人伦,使朝廷各有职司、国家诸事归正,最终能够垂范万世。”
仰起头,望向天空中皎洁月影,青梵脸上缓缓升起一抹安宁笑容,“重华说柳青梵似没有私心,风胥然也曾经问过君无痕一生所求所念究竟为何。可是,以一个人的成就境界,柳青梵也好,君无痕也好,都始终保持着这样的野心;设定的目标,其实比任何人都更高更远…………因为那是真正的不朽,千古史册上,时光永远不会磨去的痕迹。而有这个目标,这个野心,柳青梵绝不会任一时的自私情感,就阻碍、甚至毁灭了达成毕生志愿的通途!”
怔怔地望着身边青衣飘洒的男子,上方未神沉默良久,方才轻轻开口:“你的理想,是天下为公的大道之行;你的志愿,是一个政治修明、昌盛有序的大周。所以青梵,你不会让任何事情成为它们的阻碍,包括你自己的私欲任性。你可以放心地离开,是因为你已经看到了离开之后,一切将如你计算一样,平稳而坚实地向你既定的目标前进;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