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周瑜心里咯噔一下,急问:“你为什么千里迢迢来跟我说……”还未问完,孙策冰凉的吻覆上他的嘴唇。
窗外风雨大作,摇撼树枝拍打着窗户,啪啪作响,仿佛在不耐烦地催促什么。
孙策的亲吻和抚摸从未如此匆忙又迫切,而周瑜在拥抱下才发现他浑身都湿透了,遍体冰凉,不禁抱紧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他。
“公瑾,这辈子太短了,如果我早点……”周瑜用吻封住了他的嘴唇,在孙策耳边轻声说:“这辈子很长,伯符,这辈子还很长……”
孙策的手沿着周瑜的脖颈向下抚摩,微微发颤地摩着他的胸口滑向小腹,周瑜闭起眼睛,在漆黑中看见一串星点般的火花。正缱绻忘情间,忽然一声巨雷裂天响起,孙策的动作凝住,挣开周瑜的怀抱下床说:“我该走了。”
“为什么不能留下?”
孙策停住,站在床下,回过头对周瑜说:“公瑾,我……对不起……”
又是一道巨大的闪电直劈下来,耀得满室白亮如昼。孙策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屋里却空荡荡没有人影。周瑜的心猛地一跳,如被尖锥深刺,他大叫一声坐起来,才发现原来是恍然一梦。
周瑜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狂风不知从哪里打了进来,带着暴雨,把他淋得湿透。
门外一阵喧哗声,裨将叩门高声问:“将军无恙否?!”
周瑜掩住衣襟,命他们进来。众人带着灯火鱼贯而入。灯光下,周瑜才看见屋顶被雷电击穿了,风雨正从缺口中打进来。
“方才我们正提灯巡视,就看见……看见一条青龙从将军房里冲天而去……我心说是不是看花眼了,许是雷电击了房顶,忙带人过来探视,果然是雷电,将军可无恙?!”
周瑜从床上下来,站在雨中,一动不动抬头看墨黑的夜空中闪电交织。
“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将军,四月丁卯!”
周瑜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整顿兵马,即刻还吴!”
孙权听见一阵人声喧哗,似乎有人甲胄未卸,铿铿锵锵地闯上灵堂。
他回头,从一双肿眼里看见周瑜踢开拦住他的人,大步向灵位走来,脸色煞白得全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通红,气势汹汹大步向前冲的时候,孙权以为他要拔出刀把棺盖劈开。
孙策遇刺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吴郡一团乱麻,张昭不过前一天刚犹豫着把信发向豫章,没人能想到周瑜竟然这么快就将兵冲到了吴县城下。他满身尘土和雨水,头上还系着赤帻,红的刺目,就像孙策被抬回来时满床的血。
周瑜带来三千精兵,足以把吴郡上下都捏在手里。张昭回头看见他,心惊得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忙护在孙权身前,周瑜瞪着眼睛径直走过来,却似乎除了棺椁什么也没看见。
“建威……”张昭刚张口,就被周瑜推到一旁。
他一直走到孙策棺前,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摸神主,刚碰到“孙策”两个字,就被灼烧了一样猛缩回手指。然后他胸口起伏,浑身都在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孙权透过眼泪朦胧地看着这一切。
风起了,灵堂里白幡飘摇。
周瑜要立即面见吴夫人,孙权亲自带他进了内院,屏退了随人,两人并肩走在游廊上。周瑜没有再说话,苍白的脸绷着没有一丝表情,似乎稍微动一动就要碎了。
刚拐进幽僻处,孙权被周瑜猛推进花丛里,雨丝透过头上亭亭如盖的紫藤,飘进他的眼睛里。
“讨逆是怎么死的?!”周瑜揪住孙权的衣襟,几乎咬牙切齿地问。
“记不记得许贡,建安三年被我哥杀了的那个吴郡太守。”孙权垂下眼睛说,尽可能让语调显得平静,“我哥到了丹徒以后带人打猎,一个人骑得太远,被一直盯着他的许贡家客围住,受了致命伤,回吴郡后不久就不治而亡。”
“吴郡有的是良医!为什么不救活他!!!”周瑜眼睛冒火,几乎在吼。
孙权沉默了片刻,睁开眼睛抬头说:“他们说找到我哥的时候,有三个刺客被他割了喉咙,两个被他砍断了腿,他拄着刀立着,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血在他脚下流成了个池子。他们给他把伤口裹住就急忙送回吴县。我从江陵得信撤军赶回来的时候,刚赶上见他最后一面。”孙权想让声音显得平静,可仍旧哽了起来,脸上除了冰凉的雨丝,还有些滚烫的东西在纵横流淌。“你知道他那时候看起来什么样吗?换了你也不会认出他来。我走进去,满屋子都是血,血腥味直呛人……窗户都闭着,白天就好像是晚上,就着一盏灯,我看见他躺在床上……就像……就想一团烂绵絮,在被子下面缩成一团,脸上蒙了层烟灰似的看不见一点活气,两颊深深凹下去,眼睛大睁着,可浑浊得分不出眼白和瞳仁……我当时差点就疯了,只想冲出去喊这不是我大哥!可我动不了,我站在那儿,看着他嘴唇动了一下,母亲忙推我上前去,我就跪到床边,握住他的手。那只手瘦的像爪子,只剩了骨头。母亲催我对他说话,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想抓住每一个人问,这个人怎么可能是我大哥呢?……他又张了张嘴,唇上的血痂裂开,他是想跟我说什么,我忙把耳朵凑过去,可他只发出一点气声,血就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我这时候才看到,他胸口都被刀砍烂了,用白帛紧紧绑着……血不停地往外淌,母亲疯了一样哭着喊大夫,医官奔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对母亲跪下只是流着泪摇头。”
“最后我哥什么也没说。他死死抓住我的手,盯着我,好像很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他就死了。睁着眼睛,就那么看着。”
周瑜已经松开了孙权,靠在树上,一动不动。他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孙权,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他脸色那样白,就好像也已经死了。
然后他慢慢滑倒,坐在地上,把头抱在双臂之间,浑身都在颤。
在所有的哭声中,孙权从未听过的这样苦涩的声音。
雨打在紫藤花上,又落下来,淋透了他们全身。
周瑜用带来的三千部曲迅雷不及掩耳地把住了吴县每一处要害,幕府、兵库以及粮仓,吕范、程普等人也从丹徒回吴县奔丧,而孙昊却迟迟未来——这不是个好兆头。果不其然,很快从富春传来消息,孙昊密治兵向东南渐进,似有所图。
守会稽的是虞翻,他本为孙策亲信,而发丧过去后却毫无反应,如果说此时他举城降了孙昊,也并不是太奇怪的事。
张昭已经对孙权的麻木与软弱有了些恼火,不停在灵堂踱来踱去。孙权听说他在周瑜回来当天就向他提议改用叔弼掌兵权,以压制那些满腹狐疑的老将,毕竟孙翊和孙策从形貌到做派都有九成相像,向来很受众人欢迎——周瑜却断然拒绝,理由很简单:吴侯遗命,不得违背。孙权不知道该不该感激周瑜,不过他看着周瑜素缟后更显苍白冷峻的脸,又觉得他似乎并不想要什么感激。
于是他想了想,把孙策留下的铠甲与刀送给了周瑜。
在接到丧报第三天的时候,孙昊也送来了战书。虞翻并没有立即离开会稽动身去吴郡就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夺权的竟是孙策的亲堂兄。孙策待家人极厚,当日的封赏和恩信还历历在目,而尸骨未寒兄弟就阋墙于内,虞翻从心里涌出一阵寒意,更甚于震惊和哀痛。
孙昊之前常随孙策鞍前马后,一同在会稽击打山越,虞翻跟他的交情倒比跟孙权厚得多。而这些年会稽郡内也并不平静,只是靠着孙策的铁腕死死压住,现在孙策暴毙,这些暗势力就如死水中的沉渣,随着风浪泛起。大家族们不断暗示虞翻孙氏已经是条漏水的船,此时正是夺权的千载良机——虞翻已经被形势推倒了风口浪尖,两面夹击下,似乎故意不给他一点时间去悲伤。
半夜他才回府,下人迎来说有客人从吴郡来。虞翻心里不禁惊讶,孙昊已经屯在了富春,这时候冲破屏障从吴郡过来,倒真是要点胆量。他用冷水拍了拍累得有点麻木的脸,就走进厅堂。
来人当窗站着,背对着他,微微垂着头。身姿高挑,通体白衣,在暗夜里仿佛泛出冷冷的光,就像月亮穿堂入户。
周瑜听见开门声就转过头来。虞翻发现他脸颊比在豫章时瘦削得多,苍白疲惫,眼睛却灼灼有神,带着一种奇异的激情。
虞翻向他施礼,让座,周瑜却请他摒开众人,随即在室内踱着步慷慨陈词,请虞翻一定拥戴孙权,守住会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