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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元年八月,袁绍还在磨磨蹭蹭,曹操就轻军疾行冲进长安从废墟里把天子迎到了许昌,从此牢牢攥在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这一手玩的实在高明,等到全天下都称颂曹公有桓文之志的时候,连一贯信马由缰的孙策也不由得不向他低头了。所以孙策觉得袁术拿到的玉玺算个屁,天子可比玉玺好使多了。
这件事儿在他心里扎下了根不过要开花结果还早得很。曹操发来了诏令命孙策奉旨讨伐袁术和刘表,孙策明白这是拿他当刀使,不过你出诏令我出力你打旗子我分地,似乎也不算太吃亏,而且他也早就觉得周瑜不该只是遥领江夏而已。
时机,他早就迫不及待要从吴郡走出去走得更远,而他需要一个时机。
曹操也在等一个时机,不过他的机会更加扑朔迷离藏在北方瞬息万变的局势中。只要袁绍不灭,这个时机也许就永远不可能到来。
“刘琬从吴郡回来后到处说,孙氏兄弟各才秀明达,然皆禄祚不终,惟其中弟孝廉有大贵之表,年又最寿,先生怎么看?”曹操站在高台上,望着台下林苑的一片白茫茫。今年雪大,二月了仍下个不止,也算是个异象,也许该问太史令观观天数。
张纮在曹操身后笑说:“曹公也信相术吗?”他说得不快因为怕曹操听不懂他的南音。
“命理之谈波折诡谲难以言喻,子尚不语怪力乱神,何况我等!”曹操哈哈一笑含糊过去,接着说,“不过命数虽不写在脸上,才干和品格倒能看得出来,听闻先生与吴侯一见如故,我想问问,先生眼里的吴侯是何等样人呢?”
张纮想了想,依旧说得很慢,不过这次并不是因为怕曹操听不懂:“吴侯忠烈之后,除残灭暴矢志报国,其心日月可鉴,纮在江都一见则知其有匡扶汉室之志,故而委身……”
曹操哈哈大笑,心想你这可诳到骗子祖宗这儿来了,笑得差点流眼泪,张纮正浑身发毛,曹操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台上风大,先生随我下去吧。”
两人刚转过身,忽然从台下传来一阵喧闹,不由得又回过头来望下去。
从远处过来两个孩子,大约十余岁,锦衣轻裘跨马弯弓各带一路人马飞驰而来,正大声吵嚷着什么。再一看,原来前面有只幼鹿踏雪踉跄而来,迤逦了一地血迹。
“哥你都打了五只山鸡了这个让给我吧!”
“比的就是箭术你还求我让你!谁射中了鹿就是谁的!”
曹操捋着胡须看两个儿子争斗,笑问张纮说:“孙氏子弟比之我子桓子建如何?”
张纮想了想说:“孝廉亦精于骑射,每与吴侯一同出猎,所获十之六七为孝廉所得。”
又是孙权,曹操暗忖,他正捻着胡子,忽然一只猛犬冷不防从树丛中猛地跃出,扑倒幼鹿瞬间用利齿咬断脖颈,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追过来时就拖着死鹿跑进树丛无影无踪了。
曹操锁紧眉头,眯着眼睛盯住张纮良久,甩开袖子大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大嫂终于不是上了又上的节奏了。
“孤对公瑾爱不释手,奈何彼入冬来屡屡抱恙,无奈何,但夜夜相拥交颈眠耳。”
“哥你憋坏了吧。”
“…………人艰不拆。”
☆、第 50 章
春风掀开帷幔钻了进来,把荀彧身上的熏香味吹到张纮面前。
在等候天子的时候,张纮偷眼望向尚书令。即使他的眼睛曾经过孙策的猛烈洗礼,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世上还有另一种美。
荀文若高大白皙,眉目端妍,从言谈到神情甚至口音都是一派温柔,初看并不夺目,但愈是相处愈觉淡极始艳,以致美不胜收。而他的举止尤其特别,沉稳里有种无法言喻的飘逸,好像只要一振袖就可以临风仙举一样。张纮这才明白曹操那句“吾之子房”,也许指的并不仅仅是谋略。
荀彧微蹙着眉毛正在出神,忽然察觉到张纮在看他,登时有些刻意地整了整衣领。张纮刚想暗笑,人之注意仪容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冷不丁看到荀彧一动,从衣领里露出雪白的脖颈上一块殷红的印痕,转眼又被遮住不见了。张纮正有些呆,内监传报天子降临了。
刘协当然不讨厌荀彧,但他实在厌恶荀彧背后的那个人,以至于不管荀彧用了多少熏香,他都能从他身上嗅到曹操的味道。
此时,他有些恹恹地靠在漆金的凭几上,神经质地攥紧腰上玉雕的带钩。三月明媚的阳光穿门入户,投进一道光,打在他丝彩黼黻的玄色冕服上,又把五色的光折射上那张苍白的脸。
张纮打量着天子,知道孙策的主意有戏,心里不由得一笑,挺起胸脯清了清嗓子。
建安四年,策遣纮奉章至许宫,留为侍御史。少府孔融等皆与亲善。纮与在朝公卿及知旧述策材略绝异,平定三郡,风行草偃,加以忠敬款诚,乃心王室。上嘉悦,甚有意於策。
五月。
孙策应诏令讨伐刘表,赴丹徒治行装。周瑜顺路到曲阿去看望鲁肃,没想到却扑了个空。鲁夫人在堂上见他,说老夫人病笃,自度时日无多,想回东城,半月前有船来,鲁肃便带祖母搭船走了。
周瑜暗自纳闷鲁肃怎么这么偷偷摸摸的,都没知会他一声就跑了,沉吟片刻,笑对鲁夫人说:“夫人知道我与子敬是莫逆之交,子敬不在,自然应该由我来侍奉他的母亲。现在留您一人独居曲阿,我心下十分不安,夫人若不嫌弃,入吴居住可好?我在吴郡有宅邸,虽鄙陋窄小却也堪居住,仆婢一应俱全,早晚若侍奉周到,子敬在江北也可放心。”
鲁夫人在曲阿确实颇感伶仃,见周瑜一片热忱,话也说得在情在理,感动之余略推辞了几句也就答应下来。周瑜等他们治好行装,便派人送鲁肃家眷下了吴郡。
等他匆忙从曲阿赶到丹徒,却到处都没找到孙策,一转弯迎头跟孙权撞了个满怀,忙问:“讨逆呢?”
孙权一跺脚说:“别提了,又跑了!大早起就骂骂咧咧的没好脸色,后来带上弓箭一声不吭就骑马出了门,程公他们一整天都问我要人,我他妈上哪儿找去?!愁死我了!哥,”孙权忽然抱住周瑜胳膊,咧嘴挤出对儿酒窝,“亲哥,你管管他吧,在家靠我娘,出门可全靠你了!”
“那也得先找着他再说,”周瑜叹了口气,“别愁了,去跟诸将说有事明天再议,我带人去找他回来。”
鹿角从山岩后探了出来,孙策极轻地拨开树丛,拉满弓对准目标凝神屏息。鹿忽然向外一跃,他还没来得及放箭就听耳边呼哨一声尖啸,花鹿应声倒下,一只白羽长箭贯穿鹿头钉在石头上。孙策摔了弓箭拔刀回头怒吼:“谁他妈敢虎口夺食,不想活了!”
“我看是你不想活了。”一人白衣白马从密林里走出来,孙策看见不禁转怒为笑收了刀:“你怎么来了!”
“你又一个人跑出来打猎,刚才那支箭要对准的是你的脑袋,明天这时候我们就得忙着三军素缟发丧还吴。”周瑜在马上冷着脸居高临下说。
“你这嘴可是越来越刻薄了,”孙策捡起死鹿捆到马鞍上,“抢了我的鹿,看孤晚上回去怎么收拾你!”
“少扯别的,赶紧跟我回去。”
孙策翻身上马,笑对周瑜说:“好容易出来了怎么就急着回去,跟我来!”说着打马就走。周瑜摇了摇头,紧紧跟上他。
绕过山麓就到了江边。五月水涨浪高,丹徒口更是激流澎湃,浪头一个又一个摔打在江边的石岩上,碎成齑粉。天气薄阴,江风吹在脸上,满是潮腥的水气。
孙策勒马伫立在高高的岩壁上,望着大江东流。
“七年前我去打荆州,你跟我说荆州是个陷阱,我不信,结果连爹都没了。这次讨江夏,你以为如何?”
“荆州确实难打,不过形势和当年又有所不同。一来我们背靠吴越兵精粮足,可硬攻可围城;二来我们有江水下游之利,进退两便;三来你有诏令在手奉旨讨伐逆贼,即使不算人心所向至少也是师出有名,比破虏当年也多人和。三军踊跃,此行一定能擒杀黄祖,为破虏报仇!”
孙策回头看周瑜,对他笑了笑说:“公瑾果然算无遗策。”说着跳下马,弯腰随手捡了块石头奋力抛进江里,然后就一屁股坐到地上。
周瑜走过来坐到他旁边,“那你在烦什么?”
“准备讨伐江夏以来,我就老梦见我爹。我以前跟着他东征西站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他会死——一箭过来,什么也没了。”孙策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