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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然后他抬起眼朝周遭一望,但见街道两侧紧闭的窗门里,慢慢地都亮起了幽微灯火。片刻之后,一扇门被缓缓打开,随即是第二扇,第三扇……手握着木棍和刀具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站在门边,用警惕却分明怯畏的目光看着自己。
慕容冲轻声地哼笑了一声,侧过脸转向身旁的一名偏将,用轻微却足以让周遭人听得清楚的声音淡淡地道出了一个字:“杀。”然后带了一部分精锐,在身后响起的哭叫声中,径自朝长街的那头快马奔去。
那样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死在他手中已有太多,一剑划在喉头,或者刺入胸口,甚至遭遇不到什么抵抗,便足以轻易了结。
这些人不需他挂心,也绝非他所真正在意的。
抬眼看了一眼远方那隐没在夜色之中的九重宫阙,一股不可抑制的冲动忽地腾起在心头。
此时此刻,自己离它竟是如此近了!
由是他不再犹豫,一提缰绳,便带着人径自朝那处奔去。
可是没走几步,却听到身后几声凄厉异常的喊叫,伴随着异样而突兀的骚动。慕容冲略一迟疑,驻马回身,然而夜色太过浓重,眯起眼远眺只见远处依旧是一片战乱,却究竟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陛下快看!”忽然身旁的一名偏将指着远方惊呼出来,声音由于惊恐,竟是带了几分颤抖。
慕容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瞬间不禁也微微失色。
不知何时,身后的街上已是人潮涌动,长安城的百姓已然围在燕军周遭,三两成群,以血肉之躯和对方拼死一搏。
而那时起时落的惊惶惨叫,却是源自于燕军将士。
正此时,远处又是一声凄厉的马嘶。慕容冲忽然扬鞭,策马往回奔去,然而及至近了,他却不由得再度怔住。
就在眼前,一个燕军士兵被数十人围在中间,他惶恐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一连砍倒了数人。那些人手无寸铁,几乎立刻就倒地而死。然而倒下之后,身后却又更多的人涌了上来,末了竟是七手八脚地将他生生地拉扯下马。
然后,扑上去,直接用口咬上喉头。那士兵躺在地上挣扎了片刻,终是没了气息。
慕容冲抬首,发现这长街之上,竟已倒下了无数燕军的尸体。而那些已然满口满脸是血的长安百姓,却仍是不断地将人拉扯下马,然后,生生咬死。
一时间,惨叫起伏,血染长街。
而燕军面对着如此气势汹汹的抵抗,一时间竟俱是怔愣着接连躲闪。
慕容冲驻马在不远处看着,面色也已然一瞬间露出几分惨白。便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料到会遇到如此阵仗。而偏在此时,身后想起轰隆的马蹄声,慕容冲没有回头,只是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缰绳。
他知道,苻坚的援军已然到来。
而自己此刻,是退,还是进?
偷袭贵在神速,而这次百姓的骚乱已然害他错过了深入长安腹地的最佳时机。他此次所带的将士不过万人而已,骚乱之下,许是已折损大半。若这般同驻扎在长安的秦军硬碰硬对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是……可是自己在这长安周遭盘桓一载有余,从没有如此刻一般地逼近那九重宫阙。若今日退去,整个长安的防御工事必定自此加强。日后,此等天赐良机,可还会有第二次?
纵是有,上天又可还会赐给我慕容冲?
不……他不能甘心就这样退去!
念及此,慕容冲忽地打马回身,根本未曾看清面前奔驰而来的敌军,便拔出刀剑,大喝道:“不要在此多做纠缠,且随我杀入宫中去!”
众将士闻言,立即听令。能脱身的便策马跟上,不能的,便只能被淹没于潮水一般的百姓之中。
慕容冲一马当先,飞驰着充入对方军中。手中佩剑左右挥舞,寒光凛冽之下,不断有人倒下。而他身后的将士也紧紧地跟随着,同对方碰撞在一处,激烈地厮杀起来。
刀剑交错,铁马轰鸣。喊杀震天,龙血玄黄。
人海之中,慕容冲一眼便寻到了这支秦军的主将。
太子苻宏。
他冷笑一声,劈倒两旁纠缠的秦军,立即打马朝那处奔去。
苻宏原本处在对方将士的包围之中,此刻见慕容冲杀了过来,却也并不躲闪。飞快地拔了剑,挡住迎头的一击。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慕容冲横剑在前,嘴角慢慢挑起一丝阴毒的笑容。
苻宏一提马缰,后退了几步。火光之中,他定定地看了看慕容冲那苍白却又遍布杀气的面容,却亦是慢慢笑道:“慕容冲,常言皆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过去父王对你可是宠冠后宫,你如何却要对父王刀剑相向?”
然而话音刚落,慕容冲连人带剑已然逼近过来。寒光一闪直逼苻宏喉头,似有千钧之意。
苻宏原本不过随口挑衅,却未料对方反应至此。仓皇避开这一剑,让周遭秦军立刻蜂拥上来,自己则急急退身在后。而待他打马立定之后,再看慕容冲,才发现对方的神色,比他手中的剑光更加冰冷。
一身白衣立在月色之下,即便身后是跳动的火光,周身仍是散发着冷冽的寒意。而那目光之中骤然凝聚起的怨毒,更是足以令人战栗。
苻宏迟疑之下,不由得再度退后几步,然而片刻之后,却是对左右忽然喝道:“杀!”
部下得令,齐齐涌向慕容冲。而燕军见状,亦是簇拥过来,两军前锋再度死死纠缠成一处。而慕容冲却只是盯着暗中后退的苻宏,撇开众人,仍是独自打马跟上。
苻宏打马回身,眼见着慕容冲如利刃一般,将自己的护卫一层一层地刺穿,分明是生死不顾的决绝。他定定地看了片刻,神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然后他转过身,忽地夺下了身边一名偏将的弓箭。
“太子,这……”那偏将见他不动声色地上箭,面露迟疑,“陛下可是千叮万嘱过……务必要生擒……”
“无妨。”苻宏却是淡淡打断。将箭头对准不远处左右厮杀的人,夜色之中那一袭白衣纵是沾染上了血红,仍是分外显眼。
苻坚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然而此刻心知,慕容冲已然无异于亡命之徒,纵是活捉了,日后许是也无法留住。
况且这你死我亡的时刻,他自由自己的考量。
脑中平静地思量着,而手中的箭看准了一个时间,猛然脱手而出!
这一箭力道极大,然而指向的目标却是异常精准。只闻“嗖”的一声,夜色掩映之下,那高坐在马匹上的白色影子,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立即坠入马下。
彼处顿时一片骚乱,秦军燕军一齐簇拥上去,不辨你我。苻宏远远地看着,嘴角露出笑意,慢慢地将弓箭递回偏将手中。心知那一箭纵是未曾要了慕容冲的命,他滚下马之后,也逃不脱自己将士的乱剑了。
“把慕容冲带回来,”他偏过头,淡淡地吩咐一旁的偏将道,“无论生死。”
然而话音落下之后,他再一抬眼,却怔在原处。
慕容冲被数十名燕军护卫在身后,正翻身上了马,一扬手,已将手中的箭刺入了一名秦军的喉头。
然后他抬起眼,朝自己这边看了看,道:“太子殿下,这一箭,我慕容冲记住了。”
苻宏看着他,一时间,四肢竟是无法动弹。
难道他……竟未曾中箭?!
苻宏一时怔住,方才那一箭,他分明是有十成的把握。杀不了,也足够伤了慕容冲。然而对方此刻却仍是挥着剑,不断地抵挡着周遭的秦军,看不出任何负伤的迹象。
而正在此时,身后却响起一阵蹄音。
苻宏诧异地回头,双眼不禁霎然瞪大。然后他垂下眼,对对方一拱手,道:“父王不是坐镇宫中,如何亲自前来了?”
苻坚一身铠甲,带着一骑人马从夜色中走来。他并未回答苻宏的话,顿住马蹄,只是抬眼朝远处看了看,道:“战况如何?”顿了顿,“慕容冲……何在?”然而话音落下之后,他的目光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显露出几分明显的异样。
苻宏心知他看到的是什么,只得顺着他的目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