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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环视一圈,仍笑道:“今日已是月末,明日便是初一。叔宝、药师,玄甲军如何了?”
李靖答道:“启禀殿下,臣等日日不辍,加紧演练,眼下战略部署、排兵布阵已大成,只是若要熟稔,仍需三四日。”
李世民点头:“跟着我的人马都是各位将军的亲兵,还有一拨玄甲军里甄选出的贴身侍卫,虽都精干,到时要形如一人手足,也是再有四五日为上。”
“殿下,”红拂道,“妾身以为——”
李世民抬手制止:“大家这几日都辛苦,然而死生一战,又不得分毫懈怠,我一一感念在心。”他说着举起手边的酒卮,“仅此一杯,与诸君共勉。”
说罢他一挥手:“散了罢。”
众人都是眉头紧锁,一时都踌躇着,李世民见状道:“大家心中所想,我都大略知晓。只是眼下都有重任在身,信我者,回去只需固守本职,其它我自会处理妥当。”
众人这才心事重重地散了,尉迟敬德犟了两步,也让秦琼硬拽出了门。
颜子睿落在最后,等临出门,却又一转身,往十二折的立地曲屏后连贯着的耳房走,李世民讶然道:“相时却不急着去客栈么?”
颜子睿脚步一顿,含糊道:“盘桓盘桓。”
李世民在他身后道:“相时莫非是想查走漏消息的奸细?”
颜子睿呆立不语。
“相时大可不必如此,自有丽景门的人去查。相时这两日带着人手埋伏于东宫已很辛劳,”李世民说着笑了一声,“连府中众人的火眼金睛,都只当相时日日和青城先生一处共叙师徒情谊。”
“不还是没知道东宫的消息,”颜子睿低着头,恨恨道,“若不是房先生与李纲的私交,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上前一步:“若李纲不传信,过不到半日,东宫内兵卒异动也会叫相时发现,也不算晚。”
颜子睿转身,对李世民道:“以我和丽景门里的几个人,去李建成身边探听消息,定不会被他发现。不是比远远盯着可靠许多!”
李世民断然道:“相时鲁莽!”说着他放软了口气,“战前布局,讲求深思熟虑,决胜千里,切不可有丁点闪失,相时莫非连这也不明白了?”
“可是奸细——”
颜子睿的声音被李世民截断:“丽景门和玄甲军细作部的人都是白养着的?方才房先生话一出口,我已示意姜由吩咐下去查,此为其一。其二,这么大的事,大家回去必会各自仔细盘查,或身边有奸细,或是某日贸然说漏了嘴,叫人听去了报给东宫也未可知,此为其二。”
听者有心,李世民一句“或身边有奸细,或是某日贸然说漏了嘴”教颜子睿不禁皱起了眉,他低了头喃喃道:“我的耳力在六十丈外,埋伏于客栈周围定然能被我发觉……”
李世民不知他絮絮说甚么,因问道:“相时说甚么?”
颜子睿却按捺下心中不安,故作镇定道:“无他。殿下既然已交待姜由盘查奸细,那我仍去东宫了,李建成这两日定有大动作,臣告辞。”
李世民神色一瞬划过黯然,脸上仍笑道:“好,你多加小心。”
正文 壹零玖
出了秦王府,颜子睿便往客栈飞奔而去,此时正是炊烟袅袅、万家灯火之时,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缭绕在帝都上方,却被颜子睿有些凌乱的身形打散。
到客栈后,颜子睿未及调匀气息,先在客栈周围细细盘查一番,然而却并无可疑之人。
在青城子暂住的隔间外伫立了一会儿,颜子睿才叩响房门:“师父,是我。”
“进来罢。”青城子的声音温和淡薄,一如既往。
“怎么这会儿来了?”青城子正吃饭,桌上简简单单几样寻常小菜,倒有半坛杜康,“不用去东宫了?”
颜子睿不自然地摇摇头,蹭在青城子身边坐了。
“用过饭食了么?”青城子慢慢品着酒道,“没用便在这凑合一口罢。”
“不用。吃、吃过了。”颜子睿忙答道。
青城子看着他:“子睿,你怎么了。”
颜子睿不敢看青城子,只低着头期期艾艾道:“师父,最近那甚么,那个甚么宋夫人可找过你?”
“你问这个作甚么?”
颜子睿支吾着,垂着眼盯着地上看了许久,几乎要盯出一个洞后,颜子睿重重叹了一声,索性一股脑儿和盘托出:“师父,秦王兵变的消息走漏了!”
青城子何等洞明,当下道:“你怀疑我?”
颜子睿恨不得甩手给自己一顿巴掌:“不是,我只是想着秦王府里那些人都是发誓效忠李世民的死士,我这几日总在念初九初九的,怕,怕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呵呵,”青城子一口喝尽酒卮中杜康,又倒满,“子睿不是怕隔墙有耳,而是怕为师说甚么不该说的出去罢。”
颜子睿几乎要咬断自己舌头,慌忙摆手:“没有,师父,我真不是——”
青城子抬手阻止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你不用说了。我没有和东宫说甚么,子睿放心。”
颜子睿直想挖的地洞去钻,脸烫到了脖子根:“师父我真该死,我是脑子被车轱辘辇了被门轴夹了被——”
青城子却只是笑笑,一手端了酒卮,一手摸摸颜子睿头顶:“子睿不必自责,其实你这么想也属当然,我毕竟还是朝廷重犯,给刘黑闼当过军师。”
“师父……”
青城子另拿过一个酒卮,也倒满了酒:“不提了。子睿,既然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走了。来,陪师父喝一杯罢。”
颜子睿怔怔地接过酒卮,无意识地往喉管里灌了下去,却立即被辣得猛烈呛咳起来。
青城子爽然大笑,边拍着颜子睿的脊背:“子睿还是一直没开酒戒?这怎么行,仗都打过几场了,好歹是个相当的果毅都尉,不仅没喝过烧刀子,连酒也不碰,说不去还不叫人笑话像个姑娘家。”
“咳咳,师父,咳咳,尽管拿徒儿咳咳,取,取笑,”颜子睿呛出了眼泪,情绪倒是大好,“是不是姑娘,师父还不知道?”
“啪”,青城子气得在他背上狠狠来了一掌:“你那是欺师灭祖,为师不追究,你倒还越发无法无天了不成?”
“哎呦,”颜子睿顺势一栽,干脆扑进了青城子怀里腻歪,“师父恕罪则个,徒儿回灵州后给灵妙宫几代前辈挨个烧香赔罪可使得?”
青城子却不答话,只是不耐烦地把他扯正了,又斟了酒递过来:“行了,好好练练酒量罢!”
颜子睿这回有了经验,屏住气闭上眼,仰脖一气儿干了,喝罢一抹嘴:“好酒,再来一杯!”
青城子摇头苦笑,给他斟酒:“喝药也似,多好的酒,都叫你给糟蹋了。”
颜子睿嘻嘻陪笑:“师父,你自己怎么不喝?”
“难不成你喝酒还要为师陪着助兴不成?”青城子笑骂,却也端起了酒卮。
颜子睿脸皮堪比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只管执着酒卮勾过了青城子手臂 “师父,合卺。”
青城子一愣。
颜子睿却兀自仰头一饮而尽:“师父,徒儿的酒戒非此时此刻,不能开。没有六礼,亦无青庐拜堂,估摸着拜了天地也要气出个天崩地裂不可,师父就将就着,直接合卺了罢。”
青城子看着酒卮中颜子睿热切的脸,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
颜子睿的神色便紧张起来:“师父,这回不是顽笑,天地神明作证,我是真心实意——”
青城子一饮而尽。
颜子睿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慢慢的,眉眼渐渐玩起来,嘴角上翘,变成一张喜悦至极的笑脸。
青城子觉得脸上发烫,不禁侧了脸不去看他。却被颜子睿捉住了手腕,十指由相贴继而相扣,还来不及起身,已被这不肖徒揽住了肩,吻便从颈间如炽烈烽火半迢递而上,一个晃神便是唇吻交缠,不可自抑。
这场情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热切,几至癫狂,或许是情动到十分,又或许是酒意乱神,颜子睿如痴如醉自是不消说,连一贯淡薄的青城子都现出了几分狂性,甚至有此春过后更无花的架势,颜子睿大喜之余,便由了心意折腾开去。
一直到月上中天,颜子睿才去了半条命也似,重重趴倒在床上,手却还恋恋地搭在青城子腰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连灯烧得灭了也懒得去换蜡。
今夜无月,清澈星辉撒进室内,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