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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头上,仿佛在无言的忏悔一般。
卓允嘉的身躯异常僵硬,从隔设陌生的姿势很难辨析出那被强烈克制的感情。
“既然身子不适,就该让御医来为皇上诊病。”
耳畔传来的声音冷静的出奇。
慕容定祯轻轻按压著被下躁动不堪的腹部,依旧轻靠在卓允嘉的肩上,身体微微颤抖著。
这是怎样一种伤人伤己的僵持。
眼见慕容定祯的状态实在不好,卓允嘉深知耽误不得,这胎儿还未足月,若是有什麽意外而早产了怕是对慕容定祯和胎儿的损害更大。
“钦格”卓允嘉立即开口唤道。
曾钦格还不知里面发生了什麽,听到卓允嘉的传唤马上快步走了进来。
“快传御医,皇上身子有变。”
“是!”曾钦格见慕容定祯不发一语的抵靠在卓允嘉肩上,修长的双手捂著隆起的腹部,侧面的脸色极为惨白,吓的一身冷汗,拔腿就跑了出去。
说实话,卓允嘉也不知慕容定祯究竟是怎麽了,入宫以後他并未和慕容定祯起过任何争执。
卓允嘉松开手,轻托著慕容定祯沈重的身子缓缓躺靠了下来,这时看著慕容定祯唇边的血迹似乎止住了。
虽有千言万语想说,卓允嘉却无从开口。若是眼睛可以说话,那麽相爱的人一定能够读懂其中的涵义。
定祯,我不恨你,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很难再去面对你……
一直以来,是我在自欺欺人,如此而已。
即便两心相许,我们也永远不可能擦去记忆,重新有著一份平凡而自由的生活。
这在初相识时,就都早已注定。只是看清这一切,需要太长的时间,太多的经历。如今想来,竟这般不堪回首。
两人心痛不堪的无语对望,时光流转,谁会想到又在今日,在此情此景之前觉得咫尺天涯?
“皇上,奴才已经唤人去传薛大人,先让景大人为您看看”曾钦格快步进来,打断了这番默然的交流。
慕容定祯是一国帝王,担负的早已不仅仅是自己的喜怒悲欢,即便是这副身躯也不只属於自己,而属於这普天之下的万众子民。
“皇上”身著官服的景唯玉跟著走了进来,几步跪在床榻前轻握住慕容定祯的脉搏。
前些日子,皇上身子亏的甚为厉害,才会在临盆之前常有反复,景唯玉近来一直遵照薛承远的吩咐驻留在宫中随时等待传唤。
卓允嘉退到床榻一旁,看著景唯玉为慕容定祯诊脉,俊冷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慕容定祯隔著腾龙锦被轻抚著腹部,虚弱的看向了卓允嘉所站的方向,那是他闭眼前最後定格的画面。
而画面中那漠然的面孔,就在一刹那活生生的刺穿了慕容定祯疲惫孤寒的心房。
我的心,为何会这麽疼痛?……
灯火摇曳,待到慕容定祯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夜。
床边守值的御医已换成了薛承远,寝殿中弥漫著一种奇特的淡淡熏香。
“皇上,您躺著,别动……”
薛承远拧干了一条温热的棉帕为慕容定祯盖在额头上,露齿一笑。
看到一身白衣的薛承远坐在自己身旁,倒是让慕容定祯心中觉得有几分安定。
“皇上就是再想要卓大人心疼自己,也不该在这时候咬破口唇”薛承远听似调侃的劝谏道,微微笑著蹙眉。
这帝王怎麽有时竟会负气的像个孩子一样?
慕容定祯紧抿著唇,额头上热乎乎的棉帕让他不禁觉得晕眩,过了半响,才沈声问道:“胎儿可还好?”
薛承远点点头,为慕容定祯拿下帕子,“皇上现在觉得如何?”
慕容定祯的身子最近也说不出到底是怎麽了,总觉得和怀著简之临盆之前大有不同,这次越到足月周身上下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慕容定祯沈沈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空旷的寝殿内除了薛承远没有别人,想来他昏睡的时候卓允嘉已经离宫了。
罢了,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这本就是两个人的孩子,就真不信卓允嘉会不管不顾。
“承远,日子也差不多了,明日就陪著朕去山下行宫”慕容定祯说著扶著腰缓缓坐了起来。
薛承远道:“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皇上您下令了。”
第四十一章
至於月阡山下的行宫,说来卓允嘉也并不陌生。
当年定都郢庭之後,慕容定祯便下令将山脚下的卓家古宅依照原样存留著。昭远四年,才在古宅的四周建筑了典雅朴素的宫殿,亭台楼阁与古宅相连,绵延於葱郁的山脚之下。
从此以後,每年春夏之际,慕容定祯总会一人独自去那古宅住些时日。与其说是歇息和休养身心,不如说残存在慕容定祯心中的那份记忆依旧挥之不去。
置身於这茂林之中周身一切如故,眼前明溪倾淌,银瀑飞泻。
朦胧湿润的云雾里,虫鸣鸟叫花香四溢,似乎全然没有时间的痕迹。
只是不再有那个为自己披衣挡寒的身影,和那只紧握著自己手掌的暖意,那温暖昭示著一刻跳动著心灵与澎湃的爱情。
而这一切对慕容定祯而言,都曾是那样珍贵的体验。
或许,人只能在梦境中追溯过往。可梦境却永远不会因人的意愿而停留。
黑夜倏然离去後,总有睁眼的一刹。
清晨的光曦透窗而进,与心房内的火光交织融汇,又随著意识清醒再一同熄灭。
猛然间,只觉得空空的躯体又一次遁入漆黑无底的深渊,缓缓蔓延开几许失落,几许孤独,几许决然,几许……祈盼。
“皇上,舟车劳顿,服了药,还是早些歇息……”
曾钦格端上了刚煮好的汤药,在临窗而坐的帝王身边轻轻的道。
慕容定祯轻轻安抚著肚子里的小生命,将思绪从多年之前定格在这里的记忆中抽出来。
时光变迁,今日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形影孤单的人了。
在这人世间,他有了比天下社稷更重要的挂念与牵绊──一个融合了他和卓允嘉所有爱情与记忆的骨血。
孕育著他的每时每刻,慕容定祯都似乎能够感觉的到这个小生命有力的心跳,蓬勃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於慕容定祯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重生的力量?
慕容定祯淡淡一笑,接过了药碗,慢慢将药都服了下去。
日前一路乘车来到了行宫,曾钦格很是担心慕容定祯现在的身子能否受的住这旅途奔波。毕竟从郢庭到这山下,也颇有些路途。但如今看来,这担心似乎有些多余,皇上的精神与气色都还不错。
服过药,慕容定祯吩咐道:“钦格,行宫里的事都交予你去安排了,一定要周详妥当。”
“奴才遵旨,皇上尽可放心。”
诞育皇嗣之前方方面面的所有准备都丝毫马虎不得,曾钦格自是知晓。
“好”慕容定祯看看他,目光里全是信任。
“皇上”曾钦格倒是被皇上这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一腿屈膝跪下。
说实话,身为这内庭总管,多年来一直侍奉在慕容定祯的身边,曾钦格对慕容定祯的脾性著实拿捏的很清楚。时下腹中的胎儿对慕容定祯意味这什麽,曾钦格更是了然於心。只是期望这孩子的出世能让慕容定祯少受些折磨,顺利一些才好。
“这是奴才的本分。”
慕容定祯笑笑,撑著曾钦格的手站了起来。
如今他身子这麽沈重,又即将临产,身边无一不是他最为倚重和信任的人。
曾钦格托著慕容定祯的手臂走到了床榻前,看著皇上这麽辛苦,叹了口气,道:“皇上,恕奴才多嘴,您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将卓大人宣来行宫……”
慕容定祯在宽大的床榻上坐下,抬手拧开了领扣,淡淡道:“不急,等他想通了,自然会来。”
曾钦格却隐约觉得时下的气氛并非祥兆,也许是近来几日慕容定祯身上又一次有了那种以往清冷而孤独的气息,这种气息让曾钦格敏锐的觉察著似乎有些什麽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皇上……”曾钦格本想再劝,看著慕容定祯消瘦凛冽的脸上已略带倦意,还是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恭敬的为慕容定祯更衣。
更衣的程序对於一个有孕的帝王来说,相比以往倒是简单了不少。
只是当褪到脚上白袜的时候,眼前画面却意想不到的让曾钦格心中骤然一惊。
慕容定祯双手撑著床榻,身子略向後仰著,并看不到自己的双脚。如今挺著这麽大的肚子,全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酸胀与不适。
“怎麽……?”见曾钦格手上停顿了一下,慕容定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