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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边停下来。”菩屠法师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在宇文秧和车夫的惊讶的表情中,一手撩起洁白的僧袍下摆,在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径自下了马车车厢,宇文秧自然是快步跟上,眼角余光瞥到菩屠法师挺直的背影,突然皱了眉头。
有一种人本身就带了夺目的光彩,即使拥挤在泱泱人群中,也掩盖不了他一身的风华。
宇文秧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伸出手抓住前面那人的手臂,菩屠转过了身来,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眼神一闪。
“你……您在车里等着,我和大叔一起去看看。”宇文秧努力地想让自己的表情和动作看起来没有那么僵硬,但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动作和表情。
但是抓着菩屠法师手臂的手,一直不曾松动。
似乎默认了宇文秧的举动,菩屠法师终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马车上。同时宇文秧也松了一口气,跟着车夫,两人擦着人群往前挤。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压抑的抽泣间或夹杂着几丝痛苦的轻吟,这声音……宇文秧的眉头皱的更紧。
菩屠法师虽回到了马车上,但眼神却一转不转地落在宇文秧的脸上,自然也没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求求各位可怜可怜我家姑娘……”一个小小的个子跪在地上,旁边放着的一张凉席上,躺着一个头发稀疏且散乱的女子,女子瘦得皮包骨,眼睛欲睁未睁地半眯着,看不出任何的意识在那双半眯着的眼中。
眼神涣散,似乎早没了关心自己生死的心思。
宇文秧却隐隐觉得这躺在凉席上的女子十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他脑子里千回百转,却突然觉得双腿一紧,是那跪在地上的小丫头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双腿,看救命恩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小公子……小公子你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绿萝姑娘……小公子你还记得么?”
“是你!”宇文秧疑惑地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双腿的小丫头。
却不知马车中有一双眼睛,清冷淡漠地盯着小丫头的双手。
“怎么是你!你们……”宇文秧想起来了,那晚被宇文怀广拉着去百花楼的时候,就遇见过这个小姑娘,她是那位红牌绿萝姑娘的侍婢,这么说来……宇文秧惊讶地看着躺在凉席上的女子,早已形销骨立得没有了当初风情万种的模样,他似乎听人说起过,这位绿萝曾是百花楼的头牌。
不知是小丫头的呼声让裹在凉席上绿萝有了一丝反应,还是因为宇文秧站在身边的缘故,绿萝的眼睛缓慢地转动了一圈,才最后落在宇文秧的身上,眼神似乎才集中了一点。
“姑娘……你还记得这位小公子么,他就是……”
“他在……在哪里?”绿萝垂在地上的手突然直了起来,一把抓住宇文秧的袍子下摆,宇文秧的眼角余光只看见一只骨节突出,如同白骨一般削瘦的手指,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青筋从那只剩下一层皮的手指上冒出来。
宇文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绿萝一直无神涣散的眼中,突然一点点有凝聚起来的祈求,注视着宇文秧,宇文秧心口一抖,不知是被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的,还是因为那双满是绝望神色的眼睛。
“姑娘……”小丫头大哭着扑在绿萝的身上。
“公子。”不知何时离开,又冒出来的车夫突然拉了一把宇文秧,把扑在绿萝身上的小丫头拉起来,然后把凉席一裹,抱着奄奄一息的绿萝就往马车走去。
“大叔。”宇文秧脸色难看的快步走上前,“你这是……”绿萝是要死的人,尽管宇文秧内心十分同情,却更多考虑到,车上还有法师。
“是法师吩咐我这么做的。”车夫嫌弃地瞥了一眼掉落一角的凉席,心里暗暗想着今天的霉运,将凉席一股脑放在了车厢里,他自己就站到了一边。宇文秧和小丫头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车厢,菩屠则伸出两指按在绿萝的脉搏。
没人理会一脸厌恶地站在车外的车夫。
菩屠把完脉后,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病入膏肓。
尽管他是个出家人,却不是个可以拯救万物苍生的神仙,于是小丫头再次哭倒在绿萝的身上,绿萝的表情倒是很镇定,不对,应该说,自被车夫抱着进了车厢,她的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
唯一的念头就是。
“我想见他……我想在死之前,见见他……哪怕偷偷看一眼也好……”
小丫头蜷缩着跪在车厢里、绿萝的旁边,泣不成声,却依旧断断续续地道清前因后果。
尽管宇文怀广是盛京最富盛名的花花公子,女人们却还是不怕死地前赴后继,一方面鉴于对方显赫的家室,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宇文怀广对付女人的手段实在高超,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陷入情网的傻女人。
绿萝是其中一个。作为百花楼曾经的头牌,绿萝绝对有称得上傲视群女的资本,因此宇文怀广也是她的座上宾,那段日子,宇文怀广对她的关心可谓是无微不至,曾不止一次让她觉得自己从树下飞上了枝头。
爱上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妄想得到爱情,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绿萝曾经无数次痛恨自己青楼女人的这个身份,于是在百花楼新进的姑娘越来越多,她也在宇文怀广织成的网中越陷越深的时候,拿出了十几年的所有积蓄为自己赎身。
赎身过程很简单,老鸨没有为难她,于是在昔日姐妹们同情、还有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去了宇文府。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宇文秧也很了解宇文承前的手段,他不可能会让一个青楼女人进宇文家族的大门,更不可能让这个青楼女子继续呆在盛京,连累他宇文家的名声。
“于是……姑、姑娘就被赶了出来,百花楼也不能在收留我们,我与姑娘住客栈的时候银两被偷……我们……我们……”
外面,车夫的吆喝声伴随着马车前行的嘎吱嘎吱的摇晃,更显得车厢里十分冷寂。
宇文秧一脸内疚地看着眼神又涣散下去的绿萝,最终开口,却是对小丫头说的,“大哥他知道么?”
小丫头迷茫地摇了摇头。
“三少爷……求你……让我、见他一面……”一只枯瘦的手从皱巴巴的袖子里伸了出来,手握成抓,胡乱地在半空中抓着。
绿萝涣散的眼神突然聚起了光,让宇文秧和小丫头同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想到了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求求你……”
“大少爷……怀广……”绿萝的眼神已经迷乱,分不清谁是谁,口中胡乱地喊着宇文怀广的名字。
她的手还在半空中胡乱地抓,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枯瘦的手指、脏而长的指甲宛如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死人骨架,让宇文秧和小丫头都不敢靠近。
一只手突然从半途伸出来,干净、修长的手指握住绿萝脏而干枯的手。
“怀广……”
绿萝哑声尖叫。不知是不是错觉,宇文秧竟隐隐看见绿萝的嘴角微微地勾出了淡淡的弧度,他看着绿萝枯瘦的手指从菩屠的掌心无力地滑落,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菩屠抬眸看了车厢里的两个人,一个不自觉地流眼泪,一个不知所措地呆跪在车厢坚硬的木板上。绿萝的胸前看不到起伏,已经没了呼吸。
“找个地方,买口棺材,将你家姑娘埋了。”
菩屠清冷的声音响起,绿萝的小丫头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突然放声大哭。
宇文秧听着小丫头悲痛欲绝的哭声,只觉得一席酸涩的凉意冲进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能把一个人折磨成这般模样,然后毁灭?
他下意识地抬眸,视线冲进菩屠淡漠的眼睛里,随即砰一声,像一把锤子锤在了心口的地方,痛得他几欲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是故意这时候来发文的~~~~还有一半没有传上来,我这是要闹哪样!
☆、7。红雁知是为情来
清澈的河水流淌而过,哗哗的水声充斥着耳边,天上有雨丝落下。对岸的哭声愈发显得这一边的清冷悲凉,竹筏顺水而下,不多时,便看不见了削瘦的女人的尸身和那一席一点也不精致的竹筏。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尽管已过了三四日,宇文秧还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梗在心中的那个结,于是趁着菩屠法师正在休息的空挡,从他们暂住的客栈找到了宇文府。守门的家奴看见他,尚来不及询问,就一脸惊讶又呆滞地打开了宇文府的大门,直到宇文秧走进了宇文府大厅,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