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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要成亲了。
同一日,东阙城中。
黑压压的兵甲齐聚在朱雀门外,申屠衍骑在马上,回头望去,那此起彼伏相送是他的百姓,那金銮车驾上坐着的是他的帝王,那朱衣玉带随行的是大晁的帝王。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从古到今那些出征的名将的心情了,霍去病也罢,辛弃疾也吧,可他,总归知道自己的心情的。
皇帝一送再送,足可以知道对于这次出征意味着什么,那杯御赐的酒,是恩赐,也是不归的符咒。他前半生都在边境游荡,从来不属于任何国家,很早以前,他就说过他是一个没有故土的人。可是,他无君无臣无纲无常,却因为是他生活着的土地,情感有了偏差,这样的土地,他想要守住。
“出发!”一声号角中,城门打开,军队如潮水般涌向城外。
时年宣德十二年早春,兵马大将军申屠衍持上钦赐虎符,出师东阙,北上缴寇。众将士歃血为盟,不破胡狄人不还。
那是数十年来大晁对于北靖的第一次反击,彼时,离历史上著名的缙王之变,也仅仅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钟檐送完货,回到家的时候,看见一个紫衣的身影蹲在自家的店铺门前,似乎要把他家门槛前的蚂蚁数个通透。
钟檐凑近一看,了不得,这可是徽州商界跺跺脚就会塌掉的崔五爷呀,便生了开玩笑的心思,“哟,崔五爷这是要让我家跟前的八角虫儿学打算盘吗?”
崔熙来抬起头来,眼眶隐约有些红,缓过神来,也不摇扇了,似乎是真的恹了,钟檐有些奇怪,他极少看见崔熙来是这副德行,即使当年崔老爷去了的时候,她也是一把手的将她爹的丧事料理的妥妥帖帖,不过十余岁的年纪,斡旋在七大姑八大叔的亲戚关系和商会利益之间,才没让崔家散了家,可是,眼下,又是什么光景,钟檐不免也有点好奇。
见崔熙来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索性也坐在门槛上,看着她要怎么样,许久,崔熙来忽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喂,师父,我觉得,我好像失恋了。”
钟檐那竹竿敲她的脑袋,仿佛她还是十四岁的那个小姑娘,“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叫做恋了吗?怎么就先失上了?”
崔熙来摇摇头,“大概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失恋!”钟檐觉得好笑,继续敲她的脑袋,问,“难道是冯赐白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你不晓得打回去哟!”
崔熙来摇摇头,“他敢?他们冯家除了儿子带了把,还能骑到我崔家上来。”云宣谁不知道崔家和冯家是天生的对头,样样攀比,冯赐白和崔熙来就是大人的攀比声中长大的,是发小,更是对头。
“那还有什么原因呢?”钟檐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的谣传,“莫非是因为你新收进铺子里的男狐狸啊?”
这下崔熙来没了音,许是被说中了心事,许久,她才咬牙切齿道,“师父,你说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迂腐,死心眼,小气,好好的当我当铺的典当不好吗?非要挤破头的去考什么功名,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钟檐嘿嘿笑道,“他脑子有坑,你还中意他?”
“呸呸呸!谁中意他了,他明明那么不好。”
崔熙来又说,光用指掐着,就能数出好十条罪名来,可是这样的倒霉星子说要走,原本没有什么的,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倒是放不下了,觉得不能够再欺负他了,总是少了趣,可是以前数十年,没有他的时候,她欺负欺负小算盘和小秤砣,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吗?
难道还会过不吗?
再说了他明明那么不好。
这话听到了钟檐耳里,如同雷霆闪过,以前他不懂得,总是嫌弃着那个人,面瘫,木讷,还有点事妈儿,可是偏偏放不下,不是最好的人,可是唯有这样的人,陪着自己,磕磕绊绊,跌跌撞撞,才算是真正的过日子。
他揽过崔熙来的脑袋,拂过她的头,“我们的小五长大了,”他想,那个人是真的入了崔熙来的心了,“可是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要去经历,谁也拦不住,留不得。如果他还属于这里,绕了多大的圈子,总是会回来的。”
崔熙来摇摇头,没来由的来了一句,“那么,师娘会回来吗?”
钟檐知道她指的是谁,咬牙切齿,却是面无表情,淡道,“会回来的。不回来的话,我扒光了他,浸猪笼。”
崔熙来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想道,还是师父威武呀。
到了四月的时候,江南进入了农忙的时期,而边塞战事进入了僵持阶段。天南地北的,烽火传信,总是要隔好几天才能够听到最新的消息,因此时间总是要延迟了好几天,这一日,我军在哪个地点取得胜利了呀,那一天,我军被围困在什么山岭上,过了几天,又有消息传来,我军已经成功收复了哪个城池呀……老百姓们不懂得军国大事,可是总是知道他们是为了保护这片土地和人民而战的,因此,心里总是为他们悬着一颗心,捏着一把冷汗的。
钟檐也竖起耳朵听,听到人们说起那新来的将军,是如何如何英勇善战的,总是要弯唇偷偷乐一乐的,别人问他为什么乐,他却怎么也不肯说。
——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谁也不想告诉。
他在心里偷偷的对那个人说,我是一个伞匠,帮不了你什么,所以我只能把自己的本行干好,把伞做得天地良心,然后,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我负责把伞做好,你负责把仗打好,这样,好不好?
渐渐地,战事进入胶着阶段,朝廷开始在各地征收壮丁,钟檐没有想到,率先报名的人中,会有光头匪爷和娘炮秀才。
走的那一天,钟檐去送了行,因为光头匪爷和秀才的素质和身体不过关,所以只是最末等的小卒,混迹在服役的队列中,却也是分外醒目的。
“嘿,我现在才发现,你是真爷们!”
光头匪爷咬牙,“格老子的,老子什么时候不爷们了,以前落草为寇的时候,总是想着杀贪官,为人民除害,却不知道力气往哪里使,做下许多错事来,如今,老子才算干对了一件事了,叫什么卖给皇帝来着……”
秀才戳了戳匪爷的光头,冷哼,“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没文化!”
匪爷也哼哼,“有文化怎么了,还不是照样给老子干屁股!”
钟檐看眼下两人口没遮拦的,咳了两声,道,“那么,两位一路走好,我就不多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崔熙来的话,是另一篇故事,就不多说了。
☆、第七支伞骨·转(上)
北靖和大晁以祁镧山脉为边界;山下有川;贯通南北。
深入沦陷腹地是军队出征后的一个月;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收复了一州二城;虽然崎岖艰辛;各有伤亡;但是总算有些进展。军旅凄苦;虽然早就已经开春;但是边塞寒地;依然很冷,料峭春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申屠衍骑马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大风猎猎地鼓动着衣袖,看着冻裂的土地。那些土地上的裂纹,那些裂纹上的尸骸,零零散散的分布着。
——是人间的皱纹,也是脓疮。
一场战役尘埃落定。
“安营扎寨!”沉重的号角响彻着这空落落的天地间,申屠衍抬头,一只巨大的黑鹰盘旋而过,飞往遥不可见的天际。
申屠衍低下头来,想着,今年的春天,大概又与他无缘了吧。
接下来,是盘点,清理,疗伤,商讨行军路线……天气实在太过于恶劣,一会儿是暴风狂沙,一会儿又是突如其来的冰渣子,几位副将表示,纵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有些顶不住,可是军中保暖的棉衣物资却是非常的短缺,甚至连粮草,也有些紧缺。
“各位,有什么良策?”申屠衍问。
几位副将不约而同的摇头,这朝廷派不下粮草,国库里拨不出银子来,还有什么招?他们打了一辈子的帐,舞刀弄枪还可以,弄银子的事情,又不是财神,倒是真是难为他们了。
“哎……”申屠衍长叹一口气,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在军中多年,自然知道这种难处。很多时候,朝廷不是说没有银子,只是银子到不了对的地方……而这样的局面,不是一个帝王,几个官员所能够左右的。
等到所有人都散尽,申屠衍独自一个人坐在大帐中,白日里的大事已经处理完毕,即使犯愁也没有什么用,他慢慢从胸口掏出几张纸儿,慢慢展开,细细研读,然后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他离开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