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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推开石门,长时间待在阴暗的地道中,突然阳光射入,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禁眯起眼睛,再看的时候才发现竟然已经又站在群峰之上。
寒风呼啸而来,俯瞰足下,白雾弥漫,深不见底,对面半片危崖归然耸立,依稀就是几天前我跟沈静跳下来的地方。
只不过几日不见,青山竟成秃岭,放眼看过去到处都是北蛮放火烧山之后所剩的痕迹。有的树木的余烬未了,犹在缓缓冒出黑烟。
北蛮找不到我们,竟然放火烧山!
深山无人,竟也至此,那么众矢之的的京城,可能抵挡得住他们的进攻?!
我跟沈静彼此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与忧虑。
是否,我们全都小看了北蛮的实力
……只要京城无恙,楚寒再也别无所求。
沈静沉默半天,突然把刚刚一直握在手里的长枪掷入山谷,俊脸上布满煞气,气恨难清:「蛮族、蛮族!……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北蛮之地烧成荒漠,把蛮族之人全部卖作奴隶!让他们永不超生,再也没有嚣张的可能!」
山峰太高,有东西落水这时才传上来响声,「咚」的一声,声音就像掷在潭里一块小石头一样大小,山谷回音,又仿如层层涟漪,没有尽头。
那一瞬间,我看着沈静,只觉得血腥气刺鼻,竟与拓邑一般无二,没有分别。
一个念头一下子印入脑海,我冲口而出:「沈静,难怪你非要害卢陵不可,如果我是沈刚,我也会把帝位传给他呀。」
沈静—僵,并不回头,问道:「怎么说」声音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我看着他叹道:「诸皇子中,你的能力为最,沈刚不会看不出来;不过你虽然有当皇帝的才干,却没有当皇帝该有的仁慈,你若为帝,只怕要把你的这些个兄弟尽数杀光,沈刚就算是再欣赏你,他总是为人父母,还要考虑一下,其他跟你才智相当的,也只就剩一个卢陵王和沈渊了。」
沈渊跟他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沈静不会打杀他的主意,那他不害卢陵,还要害哪一个呢
「楚寒!」沈静倏地回头望向我,眼神犀利,有如鹰隼,道:「你说得大都没错,只是有一点却错了!这天下适者生存,我既然有能力问鼎中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又有什么不对我不做皇帝,难道还要让给那些庸才么卢陵王沈意只不过是空有些风花雪月的本事,用来骗骗飞雪那样的笨女人还可以,他想要跟我争,又岂只是天差地别!」
他举手指了指山下,风吹云动,意态潇洒,似乎天下尽在他囊中的样子,的确是一代枭雄,风流尽染。我看不惯他的狂妄,而且又勾起了前尘旧事,卢陵飞雪,却忍不住出言反驳说道:「卢陵王能为了所爱舍命,至情至勇,这就是你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也是你跟他最
大的差别,你看不起他为了飞雪殒命,却不知道你赢他的地方在这里,输他的也是在这一点上——如果你爱的人掉在这悬崖底下,我可以十分肯定,你绝不会也跟著跳下去。」
「……那是当然。」
略微一愣之後,沈静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满腹阴沉,心事不外露的七王,说道:「只有笨蛋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而沈静却绝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话题也就打住在这里。
怕北蛮人认识我们两个,最好的办法就是易容。
由於沈静身体没有完全复原,我把他扮成一个三四十岁,面色蜡黄略有病容的中年人,自己也把脸涂黄,改了脸型,看上去彼此倒像是兄弟一样——要是真是那样,楚寒还真是可怜,想来也活不到这么大年纪。
一路上小心翼翼,倒也没有再看到蛮兵的踪迹,我们却只有更加忧心:人不会凭空消失,自然都忙着跑去攻城了。
无争小庙早已化作一片断壁,沿途也不时看到被烧死的小动物尸体,我不是不杀生的人,但是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心里面仍是有著说不出来的难受。沈静看了看找,突然说道:「可惜谷里没有这么多烤好的野味,不然我也不会被你的烤鱼茶毒这么多天。」
山谷除了鱼没有别的能吃的东西,我又只会烤来吃,偏偏功夫不到家,每次都有被烤焦的,自然全部给了沈静,现在听他提起,再想想自己的手艺,也不由得得莞尔:「老实说,我也觉得你没有被我毒死还真是万幸。」
沈静点了点头,话中满含笑意:「你能明白,那是最好不过。」
说话之间,回头望我,又呆了一瞬,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前方正色说道:「再往前走大路旁的村子里就有我的暗哨,战况究竟如何,到了那里或许就能知道了。」
「已经等了五天,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我说道,只觉得这几天沈静发呆的次数也是真多。叹了口气,是真的无法想像,再见京城,它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好在自己并不是无端急躁的人。
慢慢地走过去,一片枯木无精打采地占据了山腰,免去了他生成秃岭的命运,也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再转过弯,到了沈静所说的地方,第一眼扫过去,我们两个却不由自主地一齐愣在了当地。我只觉得似乎是那天一下子跳进了寒潭的感觉一样,周身的血液都凉得透了。
眼前……
没有村庄。
举目遥望过去,眼前一片空旷,只见残屋废瓦,偶尔能留下一点大梁木烧剩的痕迹,焦臭的气味刺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著一群男女老幼的尸体,大多数都已是面目全非,有—个人还能看得清长相,他的双眼暴凸,脸上的神情又是骇怕又是愤怒——死不瞑目。
我闭了闭眼睛。
……这里……
没有村庄。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只是看了这一个小小景象,却已是全京城近郊的缩影,能在天子脚下讨生活的人,不会贫穷到哪里去,却是一夕之间被掠杀殆尽,尸骨无存。
北蛮的土地贫瘠,为了生存掠夺他人的领土,天下强盗也会如此,人之天性,无可厚非。我只是不明白,到了这里,他们明明已经用不著再杀人灭口来掩饰行踪,为什么还是要杀了这些无辜的人呢
是为了要向天下人宣示他们的胜利还是只因为这是蛮族好战嗜杀的本性使然如果可能,我希望杀尽这些入侵他国,谋财害命的凶手,但是却不愿如沈静所想的那样,也把北蛮夷为平地。
中原百姓是人,北蛮百姓也是人,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权利来毁坏别人的生活,也或许,这些北蛮士兵已经杀红了眼,所以不怕报应,少了将心比心;又也许,他们自知蛮夷之地,不怕别人的不齿唾骂。
回头望向沈静,不意外地在他的眼底深处也发现了那一抹深红,我看住他,静静地说道:「沈静,无论你要做什么,在把蛮族赶出中原之前,我都会无条件地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