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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哲来迎。
薛明师遣诸人回府。
程哲拱手:“长胜侯。”
薛明师:“程大人。”不待程哲回话,便翻身落马,“带我去你家陛下近日休息之所。”
程哲拦下惊愕的禁卫,亲自带薛明师到勤政殿侧殿。
薛明师:“程大人怕是早想问我一句有何贵干了。”
程哲挑起眼角一笑:“岂敢。”作谦恭态道:“当然,若是长胜侯有意透露,下官愿闻其详。”
薛明师走进寝室,一面信口说:“我说出来程大人绝不会信,不仅不会信,还会多想。”
程哲:“下官不甚听得懂。”
薛明师回头看他一眼,坦然答:“睡觉。”
他仿佛极是疲倦,答完这两字,当头就在程哲面前倒下。程哲脸上的表情不像看他当头倒下便睡,更像被他当头打了一棒。
他合上嘴,退出门去,又阖上门,吩咐道:“命人把守。不准进出,也不得打扰。”
薛明师和衣睡了一觉。
他近几日睡不安宁。再睁眼已是掌灯时分,床帘上烛光如水。殿内静谧,他于朦胧之中察知外间有人,走下床,脚步大些,出去即看见靖王坐在外间,书案后,手边一沓奏章。
薛明师边整衣袍边说:“我倒猜是程哲。”
皇帝眼也未抬:“是程哲,你怎么能睡着。”又展开一份奏折,姿态端正。
皇帝肤色白,着正色极庄重。他就是有这样能耐,与班武将通宵议事下来,背不稍碰椅背。薛明师曾有那么一度,议事屡次坐在他下首,见他这般就替他累。
那是冬日,帐外寒风呼啸,但凡有人进来,帘帐一掀,雪点便斜飞入内。
往事不可追。
往事如附骨之疽。
殿外蝉鸣如浪,一阵阵使人知晓,而今是夏夜。
薛明师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神情中再难寻半分惫色。唯见眉浓目黑,目光如电。
殿外关卡已撤。
薛明师抱臂走近,动作懒散,止步处两人间尚余十步。
皇帝听他脚步声,提笔批字:“头痛又发作?”语气和缓,终于望向他。
薛明师几乎溺死在他眼中。
因头痛一事,薛明师曾令储尉代署军务数日。储尉对此事下过封口令,而皇帝洞悉始末。
大魏与西楚同出汉室,僵持三代,双方名将辈出。靖王在疆二十年,借楚王手逼杀西楚主帅赵元飞。赵元飞阵前呕血而死,靖王乃奉召回朝。
赵元飞之甥苏汉卿沿用赵字军旗,收拢军心,以十万哀兵扶大厦于将倾。
薛明师要取他性命。但凡苏汉卿一息尚存,西楚士气难破。则魏军无法长驱直入,收西楚入囊。
薛明师耗费七年,鲸吞蚕食,终破楚军于乌勒野,将苏汉卿与千余残兵围困其中。苏汉卿明知既败,自陈不畏死,仅有一愿未了。他一世与人争雄,未逢敌手。若能求得一败,死在薛明师手中又何妨。
薛明师应允。
各取军士马槊,大魏刀兵制造之术胜于西楚,为示公平,薛明师亦取西楚死将长槊,与苏汉卿马上相搏。两人各占一时上风,围观部属心急如焚,盖因此二人皆着重铠,寻常兵刃难以破甲,不知几番搏斗下来伤情如何。乌勒野上,黑干河畔数千人寂静屏息,唯朔风飞雪盘旋不止,马嘶不休。
苏汉卿渐觉吃力,或者天要他今日死。正当薛明师横槊一刺,竟穿透苏汉卿胸甲。输赢乍定,苏汉卿呕出一口鲜血,西楚军情急欲扑救,却为魏军人墙阻拦。苏汉卿牵马上前,仰视宿敌,问薛明师借佩刀一用。待他左手拔刀,众人才知,他右肩骨碎伤重。
刀为宝刀,号起山云。马是名驹,名雷切,为苏汉卿坐骑八载。苏汉卿叹道:我不曾一日为魏臣,不忍见楚民亡国。手持此刀,转瞬之间割断爱马咽喉。雷切坠地,苏汉卿一手刺刀入胸膛,徐徐反拔,艰难道:还君宝刀。血涌如注,语落即亡。
数百亲兵高呼:不忍见亡国!纷纷面朝西楚都城,追随主帅自刎。
薛明师勒马,扬声道:天佑大魏!魏军群情振奋,从者呼声如雷。
不料此时,距苏汉卿尸身最近的亲兵拼死暴起,持槊奋力一击。薛明师已是强弩之末,闪避不得,从马上滚落河中,迅速为湍急冰水冲走。刹那之间,苏汉卿亲兵不及看清是否命中便被魏军士群拥而上残杀,遍身血肉,纵是惨死,面庞犹带笑意。
半日后,亲卫在黑干河下游救起薛明师,他几处骨折,落水时为岸礁重撞后脑,浸在碎冰融雪交流的河中,几与浮尸无异。
消息传到靖王府中,薛明师仍未被救起。
靖王在亭中燃铜火龙赏雪,将密报展开阅毕,出示近臣,人皆骇然。
便罢吟咏,撤酒菜。
于靖王不是意料外事——将军难免阵上亡。从戎二十年,长铗安归者十无六七,他与薛明师皆惯看生死。
只是他从未想过薛明师一具尸体的模样。更何况被冻得青白肿胀。他记得薛明师去伺察敌情,日暮纵马而归。一身雪花,与同袍在营外笑闹,角抵摔跤,甩敌手一头一脸雪。
燕山雪花大如席。他一肩鹅毛大雪,靖王曾想替他拂去。
靖王终是心中一凉,亭外京中的瑞雪,如边塞朔雪一般,看不见地落在他身上。那寒气从四肢百骸扩散开去,寰宇冰封,乾坤雪塑,空旷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
☆、四
薛明师忽道:“陛下。”
他后来遗下头痛症。睡醒不久,痛出一头冷汗涔涔,却还笑得出来。
皇帝问:“怎么?”
薛明师:“臣告退。”
皇帝:“你能怎么退?”
薛明师看着他,径自起身:“方才睡了一觉,难不成陛下要臣再侍回寝?”
皇帝一笑。
皇帝从前夙夜难眠。
薛明师睡得好。当年不过二十岁,不知一个怕字,逢敌则喜,常有不按牌理出章事。
依军规当罚,靖王罚他白日仍任原职,夜间执戟守卫中军大帐,消磨去无谓的精力。
于是每当靖王夤夜未眠,烛下处事,抬头便可见帐幕上映出薛明师的侧影。
有同袍幸灾乐祸,逢得日暮就对他戏谑道:又需你侍寝?
初时薛明师没脸面答,不到几次,脸皮渐厚,作势叹道:可惜,这般滔天恩宠终是错付了。
皇帝道:“你走吧。”
薛明师行了一礼,一字字地说:“谢陛下。”
这才出殿,出宫。
城中宵禁了,他放马走,蹄声滴滴答答。
回府找傅妙应,下人报在佛堂。
薛明师推门入内:“姐!”箭步冲去将傅妙应扶起。
见她手腕上仍缠着念珠,忍怒道:“我都回来了,不会再去打仗了,你怎么还没日没夜地念。”
傅妙应轻拍他手背,微笑道:“答应过菩萨,就要还一辈子愿。没有过河拆桥的道理。”
薛明师:“那是阎王不敢收我。”
傅妙应不与他辩,只问他可吃过了。
薛明师面君时半点胃口都欠奉,如今觉出饥饿,便松口不再管念佛,要傅妙应一同用晚膳。
傅妙应茹素。
但她常与薛明师同食,并不忌讳看他大啖荤腥。
她以前不信佛,后来弟弟效命沙场,丈夫也效命沙场,逐渐也就信了。半夜常常心悸,蓦然惊醒,便转着念珠,一遍遍默念,直到天光。
时序已入秋,傅妙应叫厨房做他爱吃的涮肉。羊肉用铜锅装上来,薛明师大吃大嚼,待到捞干净锅底,那汤还沸着。他抬起头,见傅妙应与他同桌,正隔着热雾含笑看他。
薛明师心中一酸,又是一热,不由自主地唤道:“姐。”却不知说什么。
他嘴角有油,这时形容不整。傅妙应捏着手帕,仔仔细细给他擦了。在她看来,她弟弟是最精神俊朗的。傅妙应放下手道:“别人进京是享清闲,你回来这一阵,反倒瘦了。”
薛明师看她蹙着的眉,怕是很想问一问,是不是有人为难你?可到了这一步,能为难他的还有谁,是太分明的事。
封侯、石碑之事,条件薛明师与皇帝谈则谈矣,对自家姐姐,只说是交了兵权,换了虚衔,兼一座靖王府。
皇帝将潜邸赐予他,平日他仍可长住宫外。至多是每月初一十五入宫,陪那位口不对心,秉烛夜话。逢上皇帝生辰,出席千秋庆,留宿宫中。
薛明师闭了下眼,对傅妙应笑道:“阿姐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