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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沈飞弯着腰,转头看她。
“你不说做全套么,用花做?”
“嗯。”他努力辨认她脸上的表情,“你不喜欢茉莉花?”
谈不上喜不喜欢。
说句喜欢也只是嘴皮子碰一碰的事,可周霁佑之前被他堵心过两次,故意拐弯抹角,说:“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沈飞直起腰,衣摆兜着一粒粒花苞,露出精瘦的腰腹,他是一个外表看着瘦、实则身材很结实的少年。
周霁佑不小心触到那块裸露在外的肌肤,到底是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女孩,懂得避讳,不动声色地撇开眼。
沈飞并未留心,他微垂脑袋,轻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带点苦恼地思考两秒,慢吞吞说:“喜欢就做给你,不喜欢……”顿了下,“就做你喜欢的。”
周霁佑轻挑眉:“我喜欢的?”
沈飞说:“嗯……”声音低沉,自言自语般,“总归会有你喜欢的吧。”
他抬起头,目光含着一丝淡淡的希冀。
周霁佑和他思维不同步,比较跳跃。
她伸手进他卷起的衣兜里捡出一朵美丽绽放的茉莉花,指腹轻捻底下的绿叶,说:“我不喜欢你就不做,那这些花怎么办?”
扔了?还是摆家里装饰,顺便充当香薰?
沈飞大概猜出点她的想法,无端问了句:“你吃过炒茉莉吗?”
周霁佑眼睛微瞪,微讶:“茉莉能吃?”
“能。”少年的心思很简单,她没吃过,他想让她尝尝,也许她会喜欢。
黑黢黢的瞳仁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欣喜:“你等着。”他转身兜着怀里的茉莉花朝瓦棚走。
又是,你等着。
周霁佑瞥向他步伐矫健的背影,心想:口头禅么。
沈奶奶在砖头搭成的简陋台子前掰豇豆,沈飞走过去,说:“奶奶,中午再加一道菜吧。”
沈奶奶没问,瞥了一眼他采摘的茉莉,什么都懂了。
指腹掐在豇豆的绿皮上,稍一用力就掰下一截,她手上不停歇,压低嗓子说:“你跟奶奶老实讲,是不是还挺喜欢这个城里来的妹妹啊?”
喜欢吗?不知道。
沈飞实话实话:“就是觉得,我对她好,心心在她家,也会过得好。”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无从得知沈心目前的境况,潜意识里,他选择相信真善美是可以彼此感应、互通有无的。
“如果心心回来后说,被她家人照顾得很好,而我却没有对她负到责任,我会内疚。”
沈奶奶知道孙子善良,心底深受触动,想了想,问他:“要是心心在她家过得不好呢?”
沈飞眉头拧了拧,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干净的小塑料盆,一弯腰,怀里的茉莉花悉数抖落进去。
“至少自己要问心无愧。”他端盆往外走,“奶奶,加一个鸡蛋炒吧,单炒不好吃。”
他走得很快,一会就转弯不见了。
沈奶奶看着瓦棚外空荡荡的一片视野,笑容浅浅的,格外宽厚,垂下脖子,继续摘菜,低声说了句:“好。”
***
沈飞撞见站在瓦棚转角处的周霁佑,脚步一顿。
周霁佑抱着手臂,头轻轻向右边歪,一双眼睛不闪不躲地打量他,看不出情绪。
才下过雨,天阴,灰蒙蒙的。微风徐徐,透着丝丝清凉。
沈飞脑子里的一根神经倏地绷直,以为她都听见了。
偏偏周霁佑又不说话,只单单盯着他看。
沈飞快速回忆一遍自己方才说过什么话,好像也没什么,不褒不贬,全无恶意。
【是不是还挺喜欢这个妹妹的?】
猛然间这句话一闪而过,他回答了吗,没有。
周霁佑恰在这时,冷不丁问:“你是不是……”
“不是。”沈飞冒然冲出口,出于解释的心态。
可两个字一吐出来,两个人都目瞪口呆。
一个尴尬懊恼。
一个莫名其妙。
沈飞耳根一烫,越过她,闷头向井沿走。
周霁佑尾随在后,好笑:“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你就说不是。”
沈飞不吭声,周霁佑没看见他胸口不停起伏。
沈飞朝井口抛下木桶,没有去使用轱辘借力,而是自己提着井绳,动作麻利地把水迅速拎上来。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绷得紧紧,能看到小臂上鼓起的一条。
周霁佑决定收回第一眼对他的认知,他挺有劲的,提她的箱子站几分钟,也许真不累。
他扣着木桶,朝盆里倒入井水,茉莉花被水流冲得四下晃荡,一朵一朵浮上水面,玉骨冰肌。
周霁佑看着他蹲在井边低头清洗花瓣,两条手臂枕在膝头,蹲他面前一步远。
“诶,问你个问题。”
花瓣一片片剥开,边边角角,他洗得仔仔细细。
冷静下来一想,她还不是能听懂他们这边的土话,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可是,正因为这份想太多,才令他心底益发烦躁。
周霁佑对他无故作哑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径直问:“山上为什么会有井?难道垂直把山给挖穿了?”
沈飞:“……”
他两只手还按在盛满井水的盆里,水平面上,手臂被花瓣簇拥,黑白对比强烈。他缓缓抬眼,看着她,不语。
周霁佑觉得,她被鄙视了。
她轻描淡写地抢先说:“哦,看来你也不知道。”
手扶膝盖准备起身。
沈飞犹豫了一下,半晌,又低下头去,边洗花瓣边说:“能打井是因为这是承压水。”
周霁佑:“……”
她不吭气,他以为她听不懂。
他不知该如何浅显易懂地和她解释,略作思忖,两只手从盆里抽出,*地比划。
“上面是土层,下面也有土层,中间穿过一条凹进去的通道,通道里面充满水,这时候在上面土层钻孔打洞,静水压力的作用下,通道里的水就会喷出来。这个水就叫承压水。”
说完,他顿了下。静水压力……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静水压力就是……”
周霁佑出声:“行了。”
沈飞停下来。
周霁佑笔直站他面前,盯着他明显长长的头发,问:“你读高中了?”
又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了,沈飞眼睑一抬,仰望之下,发现周霁佑抱臂垂眸,眼神里含着一丝琢磨不透的情绪。
“……初三。”他答。
平板的脸色,平板的语气,他总有本事使她心情憋闷。周霁佑举步回屋,生硬地丢下一句:“你初三,你了不起。”
沈飞喉咙微堵。
她十四岁,初三,他十六岁,也初三,到底谁了不起……
Chapter 10
山多地少,又因气候限制,能种的作物不多。恰逢双抢,沈奶奶和沈飞每天都很忙,收割,犁田,插秧,争分夺秒。
周霁佑跟过去也帮不上大忙,她虽不是娇生惯养,但也干不动粗活。
看他们踩进山间梯田,沈飞充当老牛在前面拉犁,沈奶奶在后面推车,吭哧吭哧,卖力前行,她心里有点堵,却说不上为什么堵。
太阳高照,热得直淌汗,沈奶奶和沈飞包得都很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沈飞嫌麻烦,不乐意全副武装,沈奶奶却执拗要求,不愿孙子晒成黑炭。
捂得越多,身体越热。
周霁佑撑伞站在田埂,自己身上已经够黏腻,见到他们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汗湿模样,心情也瞬间湿漉漉的。
后面几天,她都待在家里不外出,沈奶奶本就不情愿她出去挨晒,叮嘱别乱跑,把门闩上,再没说别的。
沈飞瞅她一眼,少年沉默寡言,更吐不出什么话来。
周霁佑百无聊赖,没电视,没电脑,但她带了掌上游戏机。玩腻了,她从箱子里找出一块写生画夹,素描纸夹在上面,坐床头,支起一只膝盖,执笔手绘。
等沈奶奶和沈飞回来时,不动声色地收回行李箱。
沈家偶尔来人串门,那些村民总会眼睛朝她脸上瞟,就像她比别人多长了一个鼻子似的。
他们大多都在沈奶奶在家时过来,周霁佑把里屋门一关,他们就看不见她了。
一天下午,她正处理脸部阴影,微一抬眸,瞥见窗户外冒出一个人脸,是个女人,方形轮廓,胖胖的,隔着灰不溜秋的纱窗,眼神直勾勾盯着她。
周霁佑与她对视,差点被吓到,眼睛微瞪,没说话。
那女人见被发现,转了转眼珠,笑:“小丫头,门插着,你给开个门。”
周霁佑听不太明白,目含警惕,不搭理她。
女人倒聪明,自己琢磨过来,改用蹩脚的普通话:“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沈老奶奶的二儿媳妇,他们祖孙两个在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