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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池杏子!干了半天活了还跳‘踏谣娘’,你不累吗?!小心,别踏乱了我刚刚拢到一处的杂草。”叮当挥挥竹扫帚,摆出架势要撵她。
杏子两拳虚握,举起来装作猫爪,身子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边晃边笑着说:“我的招财猫啊你快来吧!杏子要挂花牌了,杏子要赚银子了,杏子要衣锦还乡去探望故里的春天了!看那一江春水,看那满城樱花……”
“叮当,屋主已经跟我议定挂花牌的日子。”杏子心情不坏。
“你……真的要去伺候那些猥琐的男人们么?”叮当低下头,踢开一粒石子。她顿了顿,说:“杏子,何必要习满技艺。像我一样作个笨笨的侍女吧,累虽累一些,至少比地上这些残破不堪的落花好许多。”
杏子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喂,笨笨的侍女工藤叮当,你知道吗?一位高明的花魁可从来不去伺候男人。”
“嗯?”叮当满眼疑惑。
“嗯!只要她善舞长袖,男人们会争先恐后去伺候花魁。我偷偷地观察过琉川芽美花魁,她待客非常高明,每次只需要端上和果子,清歌一曲。哦,还有,夜子花魁也很厉害。叮当你别太担心,我好好向姐姐们学习。”
葵屋有前辈姐姐可供请教。杏子拍拍胸脯,说:“有句话叫做胸中有竹林一定会成功。我觉得,我胸中已经拱出一小片竹笋,或许能行。”
叮当“扑哧”一声笑了:“什么胸中有竹林啊,那叫胸有成竹。”
“反正都是一样的意思嘛。唉,你这个笨笨的侍女,别总揭穿人家。”杏子取过扫帚,帮她扫地:“总之,哪怕胸中没有竹林、只有把竹枝扎的扫帚,它也能扫出一条道路。”
话虽这样说出去安慰好朋友,杏子心里却并没多少底。
*
春光宜赏,怎奈公门事多。
“只见日影长,不见公文少,两眼一睁,忙到吹灯……唉,忙啊!”京兆尹理好一叠文书,站起来伸伸腰。
他推开窗户,正瞧见手下薛法曹在拴马。
“薛思春,寻一趟鱼袋费时这许久?莫不是你半路思起春来,折桃花去了?哈,人不风流枉少年,小薛,折到几枝呀?”京兆尹凭窗招手,同薛法曹打个招呼。
薛法曹走到窗边,拱拱手,正色道:“府尹,属下又往鸿胪寺跑了一趟。”
“鸿胪寺有没有送你几袋子番使进贡的特产以示感谢?小薛你别说了,本官猜出来了,他们一毛不拔对不对?”京兆尹咬牙切齿:“仗着会说几句番国鸟语,屡次爬到咱京兆府头上来耍威风。辛辛苦苦帮他们忙找鱼袋,干完活连俩大铜板都不肯给。小薛,下次只还鱼袋,别还金银。咱俩□开,我拿六成,你分四成。”
“不敢不敢,头儿九成,属下一成即可。”薛法曹耐心听完了府尹的牢骚。
京兆尹闻言大悦,击掌道:“小薛,你不愧是久经考验的称职法曹,如此甚好。”
薛法曹随即禀明他这一趟差事的收获。一月,鸿胪寺遗失鱼袋,在酒肆找回来了。二月,鸿胪寺遗失鱼袋,四处找不着,换了个新的。三月,鸿胪寺又遗失个鱼袋,从葵屋寻到的。
“属下此去鸿胪寺,同三位失主仔细聊过。鱼袋无故丢失的当天,他们均与葵屋女子有往来。”薛法曹把那些细枝末节一并跟京兆尹说了,他觉得三桩事都跟葵屋沾点儿关系,有疑点。
京兆尹抚须,沉吟片刻,问薛法曹:“三人召的同一个小娘子陪酒?”
“每次召好几个小娘子一起伺候吃喝。如果加上葵屋打扇斟酒的侍女丫环,数都数不过来。”薛法曹请示:“府尹,是否彻查葵屋?”
京兆尹摇头。又不是兵部鱼袋失窃,京兆府没必要太费心管别人的事。他瞧瞧日头快要往西坠,立在门口喊齐众人,大手一挥,慷慨说道:“今天辛苦了,我请客,犒劳犒劳诸位!选家酒肆,咱们去大撮一顿!”
“头儿,您上回说大撮一顿,结果……”一名胖吏揉揉肚子,哭丧着脸抱怨:“结果左选右选,选了个小摊子,大撮馄饨。”
“馄饨也就罢了,您还专点素馅的!”
京兆尹负手走在前面,叹道:“唉,刘户曹,这话说的可就辜负了本官的一片苦心呐!你看看薛法曹的身板,再看看你那将军肚……”
“头儿,俺能跟薛法曹比么?他司法,俺司户,他年轻力壮的,整天跑来跑去办案子,俺整天坐在衙门里誊抄户籍,这全是坐出来的小肚腩。”刘户曹拍拍肚子,两眼直朝街边的胡姬酒肆张望。“那家店胡姬模样不错,正宗金发。”
京兆尹没停脚步,彻底绝了他们进酒肆的念想:“须知鸡鸭鱼肉吃太多,身材走了样儿,会被那帮子御史数落咱们京兆府不够清廉。”
“所以今天还是野菜馄饨?”一群人登时迈不开腿。
“非也,非也。”京兆尹颠颠荷包,大笑道:“今天不吃本土馄饨,也不看胡姬跳舞。本官带你们尝尝日本风味。走,去葵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所谓花楼,大门朝南开,没钱别进来。
闻得葵屋有三绝,盘中的美食绝对不厌精,花魁的美色绝对能倾城,客人的银钱绝对不够用。莫说荷包里的银子不够用,搬座金山银山也嫌少啊。京兆尹一说要在葵屋请客,刘户曹立马停止抱怨,忙打开扇子为他扇风:“头儿,您真够意思!”
七碟“日本风味”摆在了桌上。
掀开盐渍樱叶,饭团躺在正中,旁边配着梅酒。白米粒被捏成丸子大小,覆上一小片新鲜鱼脍,盘沿点缀着樱桃。红白绿三色,美则美矣,就是有点儿太过于小巧玲珑。
不够一口吞的。
京兆府的一群官吏们愣了片刻,不约而同盯住京兆尹,在沉默中爆发了:“头儿!这就是全部的饭菜?”
京兆尹端起梅酒,清清嗓子,举杯道:“这就是全部了,诸位所看到的每一粒米都清香无比,好好品味吧。葵屋盐渍樱叶可是长安独一份,别处买不到。来,为咱们京兆府清廉为公的好名声共饮此杯。”
他手下六司的六位官吏挟起树叶,面面相觑。
“果然不能指望什么‘大撮一顿’……”刘户曹惆怅地抿了一口梅酒,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抱怨馄饨……如果不抱怨京兆尹请客不够大方,咱们也不会到葵屋来,如果不到葵屋来,随便找个小摊点上几碗馄饨多好,至少喝汤能喝到肚儿滚圆。”
说时迟,那时快。
还没等刘户曹啰嗦完,只见席间的几位同僚手起筷子落,眨眼间碗碟四大皆空。
众人把那些饭团子连鱼带树叶囫囵咽下去,继而一致扭头望向京兆尹。
那眼神,堪比怨妇。
京兆尹细细嚼着米粒,旁若无人似的慢慢吃完了他那一份。他接过侍女递来的巾子擦净嘴角,摇头道:“别看了,本官点不起别的菜。银子总共就这么多,花完了。”
“一锭、两锭、三锭!”
三锭官银被刘户曹从京兆尹的荷包里扒拉出来,一枚一枚摆在桌上。
钱还没花完,证据确凿。
刘户曹学着同僚仓曹平日查帐的模样,跟抓住偷税漏税的奸商一样,仔细抚摸那些宝贝银子,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府尹!您这是在蔑视六司的本职工作!咱们京兆府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查帐收银子!”
六双眼睛齐刷刷喷出了火,恨不得用目光把京兆尹烧成烤全羊。
“来人呐,上菜,上肉菜!”刘户曹毫不客气地要把那三锭银子充公。他唤来屋角捧酒旋子的侍女:“再给府尹大人来一份咸树叶裹糯米团,俺们其它六个人吃肉!只管捡着贵的往上端,甭替俺们省银子。”
京兆尹忙喊停,捂住钱袋压低声音说:“诸位,这是福利银子,另有妙用……可不能糟蹋在几盘子菜上头……”
话才说了一半,薛法曹摆手打断他:“头儿,你们福利吧,我吃饱了,先回家。”京兆尹特地带他们来葵屋,肯定不单单是为了吃几碟饭团,多半与调查葵屋有关。而“留宿过夜,牺牲色相套口供”这种勾当,薛法曹断然不肯答应。
“明天京兆府见。”薛法曹拿起他的横刀。
言下之意,现在不属于公务时辰。
鸿胪寺那档子事,该报告的都报告了,上头爱怎么彻查就怎么彻查,今夜他不参与。薛法曹朝左右同僚拱拱手,起身欲走。
“快拦住他!”京兆尹嘻嘻哈哈笑着说:“有福同享嘛,思春,正经关头上,你倒临阵脱逃了?喝杯小酒又不碍事,留下。你若走,我就不请客了,没劲。”
包括京兆尹在内,六双眼睛齐刷刷冲薛思春猛抛刀子。
京兆尹的眼神在说:“小薛,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