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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要反过来问你,为什么你流连‘阿拉比克’同性恋酒吧或麻将间,却放弃入学考试?为什么开始认为男人与男人睡觉有趣?这契机应该想也不用想吧!双亲死于洞爷丸之前,一切不都很正常?你陷入阴阳倒错的世界,红司会呕心沥血创作神奇的大长篇,都是从洞爷丸沉没开始。那起事件以来,我们的生存价值都在这个世界消失了,所以陷入异常的世界,好不容易才能呼吸。因为受不了现实,想躲入非现实,那很正常。但是,你没注意到,只有我躲不了吗?”
苍司的脸颊轻微扭曲,语气里的愤怒与寂寞已经消失。
“很不巧,我并没有阴阳倒错的感觉,也不是会满足于虚构的恋人或玫瑰的幻想家。你可能也知道,我是非常孺慕父亲的小孩,父亲死后的那一星期里,我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寻死,也一直认为只有我死,才是对父亲的供养。为什么在发现父亲的尸体时,我为何不立刻变成一具尸体被抬出去?真的太令人不甘心了。我只是嚎啕大哭,很想踹自己几脚……结果,我并没有死,而是苟活了下来。但是,这样苟活下来有什么用?我站立的地方,正是沾满泥沙的尸体像鲔鱼一一被打捞上来的海岸屠宰场。我承认那就是现实,也知道父亲已经死了,但我没尽到应尽的责任。即使是现在,甚至以后,我还是办不到!父亲因为那艘破船发生意外而突然死亡,再怎么想都无法原谅,我怎么可能承认那是事实呢?
……想想看,明知台风会来,那些家伙却不愿了解正确的气象资料,在暴风雨中,那些家伙轻估了严重性硬是要出航,叫我如何原谅如此的愚昧和怠惰?更重要的是,这一连串的怠惰,为何会发生在人类之间?若是用阿蓝你刚才说的人与人之间的承诺来说,就是因为他们破坏了绝对不得破坏的承诺,在人与人之间应该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认为,那是一群疯子犯下的错误。
我思考了很长一段的时间,坐在七重滨海岸,连续多日望着黑暗的海面一直想,要如何才能相信这场意外真的是发生在我们身上?那天晚上,在那场暴风雨中,洞爷丸像平常一样出航的事实,我该怎么做才可以让自己相信呢?答案只有一个,父亲因为喜爱暴风雨才会上船。如果他事先就知道,一切都知道,这艘船或许会遭到暴风雨蹂躏沉入大海,却还是要搭上船,那我还可以得到救赎,还可以承认这是事实。但是,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其他一切理由都不应该存在。父亲是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了船上的乘客,撞上前方突然停住的船,在还没见到任何救生器材之前,所有灯光完全熄灭,四千三百三十七吨的船甚至被巨浪吞噬、沉入大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该发生的,也是无法原谅的。父亲是人,没错,冰沼紫司郎是如假包换的人……
但父亲为什么明知道有暴风雨还要搭船?搭乘明知会有危险的船?他是为了完成悲剧——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洞爷丸的沉没本身并不是悲剧,而是愚昧与怠惰的纪念碑、无知与不知耻的飨宴吧!但父亲选择那里为自己的坟墓,只是为了理所当然的人类悲剧而故意上船。
……阿蓝,你从来没这样想过吗?会不会是我父亲与令尊从以前就彼此憎恨,他们是为了做一个了结,所以一起搭上那艘船,在暴风雨袭来的波涛中,如该隐与亚伯那样互相抓住对方、掐紧对方咽喉。如果他们是为此而搭上洞爷丸,那绝对是完整的人类之死,而他们的争斗又是何等美丽的行为……不是吗?父亲是人,不是猪——装在货轮上的猪——不会一无所知就被载运到莫名其妙被送入明知有危险的台风天大海上,最后终遭巨浪吞噬。不,父亲只是背负了兄弟互相憎恨的人类原罪,为了做个了结,才选择暴风雨之夜,也因为这个缘故而死……
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的父亲情同莫逆之交,背后如何我不清楚,至少表面上是亲密兄弟,因此,我的幻想被切断了,他们两人如果不是该隐与亚伯,结果父亲最终还是被当成猪一样抛入大海。为了挽救我的绝望,我听到了黑暗海底传来的呼唤声音。
——杀死橙二郎,那是我唯一的愿望。堇三郎不是亚伯,他只是排行最后的弟弟西兹,因为可怕的耶和华误算,让我们俩掉落大海。快杀掉亚伯,那个一脸无辜状的‘弟弟’。
没错,如果天神犯了可怕的错误,我应该有资格纠正。阿蓝,令尊虽然是误死,但只要除掉橙二郎,不管用什么的方法,我父亲还是会以人的姿态掉落海中。至少,这样的印象能够持续活在我的脑海里……我是想了又想,最后才付诸执行。”
苍司以干涩的声音继续,“橙二郎干枯的尸体入殓之后,我再次丧失死亡的机会。刚才我也说过,圣母园事件是第一条鞭子,以后我也可能死不了吧!我认为活着接受鞭笞是我的义务。但是对任何人而言,我都不是罪人。我的额头上有免罪的印记,我可以永远告诉别人,我是为了守住人类的自尊而犯下杀人行为。阿蓝,我在想,同样失去双亲的你,应该不需我表明也能明白我的心思。我想问你,大海屠宰场的景象是发生在人类世界的事实,而杀害毫无承受痛苦的橙二郎难道就真的是疯狂行为?我说的全是疯子的逻辑,我果然是凶恶的野兽,不值得你叫我苍哥?你想想看,在目前的时代,精神病院的铁窗,哪一边是内?哪一边是外?什么是恶?什么才是人性的善?还有,这两个人!”
他转身面向默默聆听的亚利夫他们,声音尖锐地说道:“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观众们,虽然你们说我是洞爷丸事件的遗族,顶多也只是觉得我可怜。虽然你们说你们可以了解我受到何等重大的打击,我却很清楚你们正在等待‘冰沼家杀人事件’的发生。不只是你们,除了丧失双亲的人以外,任何人部无法将洞爷丸的罹难视为自己的痛楚吧!又有谁尝过自己身体被撕裂的滋味?这是因为除了那场世界第二大的海上灾难之外,还有更多其它的怪异灾难可以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但请你们记得,你们这些观众只是在扮演黄司或玄次那种充气傀儡的任务。虽然不能说是全部,但是在这一九五五年,甚至以后可能也一样,你们要的只是创造出毫无责任的好奇心的那种快感。当心里想着‘难道没有其他有趣的事吗?’在现实世界里,符合这个条件的突兀事件、残酷事件,是要多少就可以产生多少。现在就是这样的时代。如果能够置身安全区域成为观众,无论何等痛苦的景象也会很愉快地眺望吧?这就是怪物的真面目,而我只是何等凄惨的虚无,缘自那株玫瑰名称而来的诗,似乎含有某种优雅的意义。但说真的,为了那种献给虚无的供物,我连一滴血都不想流。我杀害橙二郎是为了人类的自尊,但无论如何,大海是不会有这种区别的。我所做的事,在另一种意义下,应该可以称为‘献给虚无的供物’吧!”
苍司的眼神朦胧了起来,仿佛眼前浮现了一朵虚构的“发光玫瑰”,那朵玫瑰或许永远不会开放。接着又立刻用苦涩的语气说:“洞爷丸事件的公开审判,也是要等船只打捞上来之后才开始调查,这想法很正常。但只要有怪物存在,我敢断言,在洞爷丸打捞上来之前,一定同样会有其他船只沉没。到时候,你们应该也明白我是站在精神病院的铁窗内或铁窗外吧!”
然后,他勉强假装愉快地挑挑眉毛。“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交出这栋房子后,所谓的冰沼家杀人事件应该就会永远消失吧!但如果你们还觉得不甘心,可以去报社或警察局。刚才华生先生虽然建议打造‘黑色房间’,但那并非我的嗜好,所以只好到此结束。我可能不会再和任何人见面了。对了,与财产有关的文件全都整理好放在书桌抽屉里,不明白的地方可与牟礼田商量。那就……各位名侦探、阿蓝,再见了!”
苍司缓缓站起身来,也不知道他的伊甸之东、诺亚之地决定在何处,返回自己房间后,换好了衣服,以大概是事先完成所有准备的轻便打扮走下楼梯,开启玄关门出去的声响传入动也不动沉思的三人耳中。就这样,再也没听过他的声音、见到他的身影。现在,冰沼家完全瓦解了。
58 五月是丧服的季节
短暂、疯狂的季节到访了。
从这天开始到夏天为止——苍司的非生日聚会到七月十二日红司的生日为止——八十六天左右的时间,所发生的各种事件,对于熟知冰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