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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巧,谈话声音很低,除了知道访客似是年轻男性之外,什么都听不到。尽管如此,金造仍因好不容易深入这家伙的秘密一小步,而有了不可思议的满足感,边按揉发抖的膝盖,边打算走出空房间。也不知是行踪泄了底,或纯属偶然,没想那家伙竟然突然从房门探出头,以锐利的眼神环视四周,两人正巧四目交会。
这时,求神念佛已来不及了,那家伙从金造慌乱的态度好像已暗知金造在窃听,但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就把头缩了回去,即使后来有碰面交谈的机会,仍是连一句讽刺言语都没说。
今天突然要金造进入房里,而且将房门锁上,很难说不是为了这件事。一定是的,一定就是为了“那件事”!虽然现在口气还客客气气,但马上就会大声恫吓,然后不是亮出白刀子,就是拔出手枪。想到这儿,金造虽然坐在窗畔的椅子上,腋下却早已冷汗直冒。
所谓的“那件事”……
但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悠闲地从厨房拿来两只杯子放在桌上,口中边说是“用来代替茶”,边打开威士忌酒瓶开始倒酒。然后,做出伸手推向金造的姿势。
“你说有事,究竟是什么事……”
“喔,是这样的,”这家伙起身,把头伸进壁橱,取出一匹非常高级的西装布料,轻松地在金造脚边摊开。“事实上是,这东西你可以尽快帮我处理掉吗?”
“啊?”
“我急需用钱。”
“请问这是……?”金造胆怯怯地伸手触摸,发现是一匹市价五千元的进口毛料,但还是无从估计对方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的心意。
“说出来很不好意思,但我急需一笔钱,而处理这种东西毕竟需要内行人,所以……虽然很冒昧,但希望能够尽早处理掉……”这家伙也在金造对面的椅子坐下,“这布料来源没问题,是我本来过不久想找你裁制而买下的。怎么样,能靠你的人脉帮一下忙吗?”
尽管低声下气,但金造仍旧只是“喔”、“嗯”地不置可否,此时,这家伙的眼神忽然转为冰冷,“伊豆先生,你大概是想偏了吧?我请你帮忙处理的东西,并不会替你带来麻烦……那就算了,你不愿意也无所谓……”
这家伙虽然这么说,但金造很清楚他额际早已是青筋暴跳。
“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了,你每次见到我,总是用怪异的眼光瞄我,而且一直在隔壁房间窃听我房间的动静,以后最好别这样。”
如预料中事,这家伙冷冷说完之后,遗憾地望着金造。“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可以忍住内心的不快,但你居然趁别人不在家侵入房间搜查,这未免也太过份了吧!我想请教,到底是谁拜托你这么做的?”
金造像开始游泳一般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本来想说“开玩笑,怎么会有这种事”,但舌头好像打结了说不出话来。这家伙果然发现“那件事”了,发现我在四天前潜入这个房间……但我可以发誓,我什么都没动过,只是进来随便看看,很快就出去了……
大概五天前的星期四,这家伙神情开朗罕见地说要去旅行。出门后,金造开始坐立不安,内心不断在想,就是现在,除了现在,再也没有机会能够窥探那家伙的房间了。于是,趁着白天无人注意,毅然下定决心拿自己房间的钥匙试着开启对方房门,想不到,竟然很轻松就打开了。也就是像一般廉价公寓惯见的一样,所有房间钥匙都通用。
但是,终于进入房间随手关上门之后的那种恐怖……尽管只是六席榻榻米的套房,大白天里关闭遮雨窗,一片黑暗静谧的室内,却漂浮着冰冷的空气。凝神细看,书橱与衣橱都仿佛是黑色怪物一般正在呼吸。慢慢向前一步的同时,一直感觉壁橱或厨房某处躲了人的气息更加浓厚,而且缓缓朝自己进逼,几乎无法抑制内心不断袭来的恐惧。
就是在这时候,他发现有东西掉落在地毯上。习惯昏暗的光线后,金造眼前逐渐浮现那个东西的朦胧轮廓。他将脸孔贴近,想确定是纸屑或是信件时,立刻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恰似被人抓住脖子般慌张狼狈地冲出房门,连房门也没上锁就逃回自己房间。因为地毯上掉落的是一张没有脸孔的脸庞——没有眼睛、没有嘴唇,只是有张凹凸不平的白皙脸孔。
后来仔细回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那只是身为傀儡画师在工作上所使用的材料,也就是在方形布板上铺着白色薄绢,然后再从上面压出模子的素色面具。但眼睛、鼻子和嘴巴只有凹凸,还称不上是脸孔的傀儡脸孔,当时却静静盯着天花板微笑。
无论如何,既然曾经偷偷潜入别人的房间,此刻受到对方责怪也毫无辩解的余地,只是一想到当时的恐怖,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搜查房间,事实上,连碰一下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
“潜入别人的房间?其实,我……”金造摇摇手结结巴巴地说着。
对方仍以阴郁的眼神望着金造,紧接着突然站起身来,“如果是警方搜索房间,也未免太安静了……或者是趁我不在时,有人偷偷进入我的房间,我很想知道当时的情况!伊豆先生,事实究竟如何?”
这家伙的声音冷静得让人头皮发麻,感觉上似乎立刻就会扑上来掐住自己脖子。
“不是的,没有其他人来过,我也没做什么,真的,我什么都……”
金造胸口郁闷,有想吐的感觉,几乎忍不住想呼叫救命。
男子凝视金造极度惶恐的表情,良久,缓缓开口:“是吗?真的不是你?”
声音的回响里似乎隐含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方说实话的残酷决心,这让金造不自觉地用力闭紧双眼。但是,对方的声音就此消失。金造畏缩地睁开眼睛,发现对方在厨房里发出声响,而自己眼前的威士忌杯子已经不见。正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之际,男子马上又双手端着怀子出现,而且杯中浮着切成厚片的柠檬。同时,在金造的杯中滴入剩下的柠檬片仔细挤出的汁液,然后拿来煮沸的开水壶,当着金造面前注入开水,推到吓得缩成一团的金造面前。
男子客气说道:“真的很抱歉!因为发现我不在家时好像有谁进入,所以一直认定是你……我一向就没什么耐性。”然后唇际浮现笑意,“关于刚才的事,你能够帮忙处理掉这匹布料吗?价钱不高也无所谓。”
“没问题。”金造回答,但是见到在鼻尖前冒着热气的威士忌,他的身体很自然地又开始发抖了。心想,我知道,这种在掺柠檬的威士忌中加入氰酸钾的手法,以前在报章杂志上都读过不知多少次了,所以,此刻被推到面前的杯子中,绝对掺入了那种剧毒。这家伙为了遮掩氰酸的臭味,还特别在我的杯中加入柠檬汁,他的灰黯眼眸深处闪着像毒蛇一样的寒光,显示出无论干出何等残酷无情的事也不在乎,所以,像蛇一样张大嘴咬住我,注入毒威士忌,根本不可能会改变脸色。凶器不是尖刀或手枪,而是眼前的毒药。
——问题是,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的确窥视了你的举动,也曾经窃听,而且还散布不实的谣言,更趁你不在时潜入你的房间。但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捡拾任何东西。难道你那个白色面具、那个不成脸孔的脸庞傀儡,是不得暴露的秘密?若真是这样,只要你交代我别声张,就算我有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说出去的,只要你下个命令,我绝对会守口如瓶。大哥,在此之前,我之所以会做出无聊的行为,真的只是想要成为你的同伙罢了,就算当个最低级的小瘪三也无所谓,我只是想体验一下血腥的黑道世界。
——拜托你了解我的心愿。我的生活价值只有“别人”!二楼的乐团乐师与经常写信给他的峰子之间的事,就等于是我的事。我是无聊、小心眼的男人,没有女人,也没有胆识,只要住在楼下最边间的小白脸推销员抱着公事包出差,我也会跟着出差,他若是在酒店二楼抱着旅途上认识的女人,也等于我抱着女人。因此,这次大哥的幽暗秘密也等于是我的秘密。我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拉我一把,难道这样就必须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被杀死吗?
金造忍不住哽咽了,口中说着没什么意义的话。“大哥,这样太过份了。”
“过份?”男子惊讶似地笑了笑,“不会吧!那么,这件事就暂且不谈,先喝酒再说吧!这是我费心调制的!”
怀中的热气往上冒的同时,鼻孔里闻到的,确实是氰酸臭味。
“怎么啦?喝个一口不要紧吧?”男子端起自己的杯子,边暖和着双手,边阴森森地说。
——完蛋了,就算如此表现出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