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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里的莎乐美是不错,但君子的莎乐美也令人印象深刻。当时你带去的女伴是谁?一个女人进入同志酒吧实在……”
12 十字架与球
“你说什么?他知道我?”久生惊讶地问。
“没错,他清楚知道你的事。”
藤木田老人这句话让当时正在翻阅《莎乐美》的亚利夫与正在摆棋子的阿蓝同时愕然回头。在红色房间妖冷的光线中,藤木田老人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
“唉呀!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们只是同一天去了‘阿拉比克’。可能因为我有稍微变装,所以你们才没注意到吧!我曾向阿蓝挥手,他却没发现我……”
经藤木田老人这么一说,亚利夫想起了那位被君子称为“鲶鱼头”的乡绅。没错,他的身材确实与藤木田老人十分相似,但他应该是黑发蓄胡的中年男子。
“你是说这个?”藤木田摸了摸漂亮的银发,“只要有一顶假发,要变黑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一洗就掉。对了,你们应该也被推销了圣诞节的舞会券,一起去吧?”
“可是……”亚利夫沉吟,“大概从今年秋天起,我就常看到你,但你昨天才来东京……”
“新潟到东京来回只要半天。”
“这么说来,那天晚上你和君子上床了?”阿蓝因为过度惊讶,不自觉说出唐突的话。
“不不,没的事,到了这年纪,已经没那种兴致了。”藤木田老人瞪大眼,用力挥手,“我只是喜欢那种气氛,那天晚上也只是吃顿宵夜就结束了。当然,我是买了鞋子与洋酒给他……算了,先来下盘棋吧!”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在桌旁,面对棋盘。
“真是吓了一大跳。”一旁的阿蓝喃喃自语,又突然接着说,“啊!‘巴黎的街头’播出时间到了!”说完便转身冲入对面的自己房间。
多亏这个广播节目,后来才能正确推定红司的死亡时刻。这是LF电台每周三晚间十点卅五分播出,由名乐评家芦原英了解说,大日本制糖赞助,专门播放法国香颂的节目“巴黎的街头”。
当时,阿蓝一回到房间,亚利夫他们立刻隐约听到一阵哀伤的男子歌声。后来才知道那首曲子叫《有如一朵小小的虞美人》,演唱者是前年以这首歌夺得唱片大奖的穆鲁吉——在这首歌与歌手广为人知之前,只有这时刚好回国的石井好子频频演唱,一般人对此尚无深刻印象,后来才终于带起穆鲁吉与这首歌在日本的名气。
接下来播了什么音乐,亚利夫不记得了,只知道大约过了五分钟,橙二郎慌张地走出书房,好像想起什么事,跺着风琴般的楼梯下楼,中途却又突然改变心意,用足以令人吓一跳的声音大叫:“阿蓝!你在房间吗?阿蓝?”而且还不停在楼梯上上下下,声音大得有如发生什么骚动。
亚利夫于是放下棋子,探头看向楼梯口,但橙二郎似乎刻意背向他。那个背影看起来仿佛一个极狼狈的老太婆,给人异样的感觉。
终于,阿蓝也从自己房间以不输橙二郎的音量大声回应:“干嘛?我正在听法国香颂!”虽然如此,他仍关掉收音机走出来,随橙二郎进入书房。
在这之后,不论楼上楼下,都没有令人特别注意的动静,但就在这段时间内——从众人上二楼的十点二十分左右到大约三十分钟后的十点五十分——红司在被锁上的浴室内成为一具尸体。
十点五十五分,吟作老人脸色惨白、口中叫喊着什么跑上楼,嘴唇颤抖地对一起走出门外的四人说:“我照红司少爷的吩咐去买洗面乳,刚刚才回来,但不论我怎么叫,少爷都没回应,门也从里面锁上了,该不会是心脏病发作……”
“好,你立刻去准备强心剂。”橙二郎的神情非常悲壮,似乎早有预料……
“亚利夏,你的说明很详细,却让人听得很生气。我不懂的是,那间浴室为什么会是严密的密室?我当然知道浴室可以上锁,但那通常是很简单的扣锁,不是吗?”
“没错,但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今年十月左右,红司在浴室两扇门各装了一个牢固的镰型锁。”
“什么是镰型锁?”
“就是将镰刀形铁片卡入嵌进门板的凹槽的一种锁,而且只能从门内转动银光闪闪的扁平转柄才能开启或锁上。一开始,我们也认为红司被杀害,想尽办法要进入浴室,但是浴室门根本无法移动分亳,阿蓝也从脱鞋间出去,试着从外面打开窗户,但窗户外部有装铁格子,就算没有,窗户也是牢牢锁上。最后因为面向厨房的那扇木板门太厚,所以大家就打破连接更衣室的玻璃门。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还好没让玻璃门破得太碎,我才能伸手进去打开镰型锁。浴室里,洗脸槽的水流个不停,日光灯就像……你应该也常看到吧!就‘滋——’地忽然亮了起来,‘啪——’地熄灭了,然后又是‘滋——’地亮起,又——”
“我知道啦,白痴!问题是尸体!提到浴室杀人,最先想到的应该是电气浴池(注:在日本约西元一九四○年代初出现,藉由在水中产生微量电流以制造某些疗效)或西式浴缸,固定模式都是拉起双脚让头部浸在水里溺死,不过,我猜红司的死因应该是瓦斯中毒,对吧?”
“瓦斯中毒?不可能。”亚利夫露出诧异的神情,“热水是靠瓦斯燃烧没错,但里面完全没有瓦斯味,后来岭田医师也说不是瓦斯中毒。我刚才也说了,红司是因为心脏麻痹之类的原因才倒在磁砖地板上,当然,他一丝不挂,但……”
也难怪亚利夫迟疑,毕竟当时那一幕实在太过怪异。大家都挤在更衣室往浴室内探看,因为正好逆光,加上日光灯闪烁不定,无法看得很清楚,只见倒卧的红司右手拿着爱用的刮胡刀,左手握拳,背部仿佛被赤蝮蛇缠绕,隐约浮现奇怪的十字架斑纹。红司想必是为了隐瞒这个秘密,才会连浴室都谨慎锁上,因为随着双眼逐渐适应昏暗光线,任谁都看得出那有如红色蚯蚓的十字形交叉是残酷的鞭笞痕迹。
刹那间,亚利夫近乎痛心地明白了这些鞭痕的意义。红司绝对是受人忌讳的被虐狂,而且对象绝非故事里那种穿黑色紧身衣的美少女或淫荡的贵妇人,而是阿蓝提到的那个流氓。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实践的胆量,但无须读过霭理士(注:H.Havelock Ellis,英国二十世纪初期的性学权威,著有《性心理学》)的书,身为受者的性倒错者自然会有根深蒂固的特殊欲望,希望能受到水手或流氓一类人的虐待,而红司想当然是顺从了自己的欲望。
“真是……难以置信。”就连久生也难得地紧蹙眉头,不发一语。
然而,对在场的发现者来说,当下根本无法顾及其他,吟作老人想冲上前抱起红司,却立刻被藤木田老人粗壮的手臂拉回来。
“绝对不能碰触现场。”藤木田老人说话的同时,还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更衣室的门。
橙二郎因为是医师,所以迳自走入浴室,以熟练的动作握住红司的左腕开始把脉。几秒钟的屏息等待后,橙二郎转过冷漠的脸,眼神黯郁地开口:“已经死了……”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瞬间,从敲破玻璃门、打开镰型锁到此时,可能还不到两分钟。
“不用报警了,立刻打电话给苍司与岭田医师。”
听着藤木田老人从背后传来的吼叫,亚利夫在冲向电话之前,再度回头牢牢记住眼前光景。
白色磁砖砌成的浴缸没有盖子,澄澈的洗澡水冒着热气;左边的洗衣机盖子被打开,从里面冒出的肥皂泡泡正慢慢破灭;左右拉动的两片式玻璃窗以插栓锁至最底,窗户上方的狭窄气窗也紧闭着;洗脸台的水龙头没关紧,但流出的水势还不至于溅出水花,摆饰在上方架子的小花瓶里有一枝温室栽培的纯白剑兰,静静地映在昏暗的镜中。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红司的遗体倒卧在地,背上背负有如同性恋烙印的十字架形丑陋鞭痕……
然而,不知为何,刚才还能打出去的电话竟突然打不通,又因为藤木田老人指示不要惊动到邻居,亚利夫与阿蓝只好在夜路上奔跑,冲向并列在目白车站前方右侧的两座黄色公用电话亭。一开始一直是通话中,后来好不容易接通,令人心焦的铃声响了一会儿后,话筒那端终于传出八田皓吉低沉粗浊的嗓音。
“光田先生,抱歉,我把苍司留这么久。他刚才还打电话回家,可是一直是通话中……”八田的声音原本还很悠哉,接着却突然变了调,“什么?这可严重了!请你等一下……”
电话另一端先是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苍司的声音。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