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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路径早有争议。其时南朝内乱,皇帝被困死禁内。变乱未止,新帝甫立便又被废掉,南朝之内自顾不暇,西燕朝中“南侵”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可裴禹却力劝尉迟否极不争一时之力,立足中原方能图得大业。这次进兵洛城,便是顶着多少人的反对,只因有尉迟否极的决心,方才排众意而成行。如今,太师染病,若有万一,受托孤的几家宗室都是不赞成东征的。裴禹往日与他们俱没交情,尉迟否极若不在,个人荣衰他倒也不放在心上,他最担忧的却是东进中原,会因此夭折。
他此时一面不知尉迟否极病势究竟如何,一时更心焦此间战事,情知心绪已乱,此时若布置攻守,只怕犯错,因此无论如何要此时进山,寻书是一节,更要紧的是为了静心。
慧明听他这样说,便道:“既是这样,不若先生去我禅坐的禅窟一叙吧?”
裴禹沉吟片刻道:“甚好。”
于是,裴、李二人随着慧明转而向山下而去,一路只见山崖壁立,脚下便是汤汤河水。裴禹道:“这可也是洛水么?”
慧明道:“流经龙华山一带的,其实乃是伊水。不过伊水也是洛水支流,再向东往洛城方向十余里,伊、洛两河便交汇。”他停下脚步,感慨道:“伊、洛两河,嵩山之东,自夏商周始,三代之居,天下之中……”忽而叹息了一声,却往下却没有再说。一旁裴禹默然未语,微微侧头向东看去,袖中指甲已刺入掌心。
慧明引裴禹行至半山间一座洞窟前,只见窟外左右各雕刻着一尊力士造像,里间却不甚大。其内雕凿的造像只有正面一龛。裴禹见其内乃是一尊交脚而坐的佛像,不由问道:“为何主像后不见伽叶,阿难?”
慧明道:“这乃是弥勒像。”
裴禹倒有些疑惑,道:“我从前却是从未见过单单供奉弥勒的。此间只有弥勒,而不见释迦,是为何故?”
慧明道:“先生从前常见的供奉是三世佛。禅坐时眼见佛像而忆念真佛;忆念不出,便不得见佛。佛祖难得见,因此才要修行。可日日修行却日日不见,心内便难免不生疑窦。生疑窦,则需问解。佛祖既远在西方极乐,此间可资问解的便是住留人世的未来佛弥勒。供奉弥勒像,便是为了借问道弥勒而忆念佛祖。”
裴禹淡淡道:“以大和尚的道行,也须如此么?”
慧明却是苦笑道:“要参透这世间的生老病死,任见得荣衰离乱而不乱其心,先生以为不艰难么?”
裴禹道:“既然此生甘苦,修的都是来世,又何必为眼前死生幻像障目。”
慧明看他一时,忽而笑道:“先生能这样看透,是有慧根的。”
裴禹何尝听不出这话音中的嘲讽,只是他这一生已注定涉身血海,能求的也只有来生。此时他亦无心与慧明辩论,只长声道:“请法师诵一段经罢。”
慧明看他神色虽疏淡,眉间却带烦恼忧色,心中感慨道:“我只道这人生性坚冷,是铁石心肠。果然凡人在世,便都是有忧思苦恼的。”
于是默默引臂,示裴禹对坐于弥勒像下。李骥自来是便候在洞外,一时窟中只他两人。一时听得慧明的诵经声悠然回响。弥勒佛像唇角轻扬,双目犹如含笑下视,秋风灌入窟内,那雕像的衣带也直似被风吹起,飘然而动。
待到诵经声止息,裴禹仍静默敛目,许久方抬起起眼来,却听慧明突然问道:“先生忧愁的是什么?”
裴禹注目他一刻,许久方道:“我方才恍若行于山间,一路劈倒杂木而上。然而愈向山上行,越觉眼前荆棘丛生。我心知劈开前路,便得等得峰顶。只望着那山巅本就在眼前,可心中却陡升烦恼。”
慧明道:“乱象皆由心生,先生是劳心过了。”停了一停,忍不住又道,“可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裴禹眉梢微动,半晌却是轻笑了一声,他唇角扬起,眼目中却无笑意,道:“大和尚可知我回头看来路时,见得的是什么?”他见慧明微笑摇头,长声道,“我身后已是万丈悬崖,早无来路。”
慧明微露异讶,却转而抿去,只道:“荆棘悬崖再可怖,亦都不过是幻想。先生说要静心,便是去净心中这戾气。”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裴禹听在耳中,只喟然一声笑道:“我是无回头路可走的。”
慧明与他淡然相视许久,终是点头叹息了一声。
两人步出洞窟时天边已见夕阳霞色。裴禹道:“今日多有叨扰,不过却还有一事相烦。”见慧明合掌而笑,便道,“这河洛一带乃是华夏先民发祥的所在,山河多丰饶壮阔,只是无暇一一领略瞻详。我听闻宝刹中有许多洛城一带的地理志,若得一观,倒也弥补些许遗憾。不知法师可愿让我开开眼界?”
慧明笑道:“先生真是消息灵通。确是有些异志笔记,是前辈僧人传下的,如今存在山寺中。不过数目却也颇庞大,这匆匆一眼,只怕也看不得什么。”
李骥在旁察言观色,道:“先生,今日天色将晚,回程的路不便走,不如央法师赐个住处,明早再行。”
裴禹道:“你却惫怠,”转而向慧明道,“今日已多叨扰。”
慧明见他二人这样一唱一和,微微一笑道:“先生何必如此。这本也无妨,既然方才正还说起地理志,不若便山寺中请吧。”
于是三人转道向山寺中去,一路上远远已有小沙弥迎过来。慧明低声吩咐了,转而向裴禹道:“我已安排二位的食宿,等诸事停当,便请先生去客堂中观书。”
裴禹听了,含笑道:“多谢。”
等到了掌灯时分,有执事僧人将裴禹李骥请至客堂,慧明已候在那里。裴禹只见案上满满叠放的尽是书卷,亦微感诧异,继而笑道:“我原还曾想,可将这些文书军誊抄下来带回西京,此时看来,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慧明道:“我从前闲时,也曾誊出些个副本,倒正可赠与先生。”
裴禹听他竟自己说出这样话来,心中大喜过望,不由道:“法师如此慷慨,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慧明淡淡道:“文字书卷便是为了流传世间,狭隘私藏于暗室,是最没意思。读书卷使人不出斗室而知天下,亦乃一大乐事。”
裴禹由衷道:“法师果然有大境界。”又道谢两番,方坐在案前细看。只见书卷俱按类别码放,一列列看去,直看到水文一项。他抬手略略翻检,过在其内择出范懿所说的“洛河水文考”,只是薄薄一本么,待翻到后面还有几幅手绘地图,标注甚为详尽。
慧明见他翻出这本,笑道:“先生可是会挑,这一本却不能相送。”
裴禹心中狐疑,口中却笑道:“为何?”
慧明道:“这书是指这一本孤本了,况且先生看的这几张图样,俱是前朝名家手绘,我实在不忍割爱。”又道,“这书其实本倒是一式两份,只是先生之前两年,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裴禹道:“原来在我之前也有人喜爱这些,可不是却是什么人?”
慧明道:“是洛城中赵将军的一位幕僚。”
裴禹眉头不易察觉的一抖,不动声色道:“哦?”
慧明笑道:“那时是赵将军亲自来这山寺,要重金求这书。我不解他是何意,他说是为了赠一位友人。我感其诚意,便将其一送与他。后来过了旬月,城内又有位文生来此谢我,原来那书便是送与他的。”
裴禹道:“这人是谁?能得赵将军如此青眼。这样大费周章,亲自求书相赠,必不是寻常的交情。”
慧明道:“这人是城内军中的参军,我虽不深识,也觉他年纪虽轻,言谈确是颇得意趣。他后来于这山寺中又来过几次,我曾与他论道说法,也甚投契。”
裴禹轻轻“哦”了一声,却似不经意般转头扫了一眼李骥。李骥见得裴禹的眼色,略一踟蹰,微微躬身笑道:“我少年时有个一起游学读书的旧友,听说后来便投在洛城军中。他便甚喜爱读地理异志,名叫陆攸之,法师说的莫不是可巧就是他?”
慧明闻言倒是一愣,随即道:“正是。”
李骥面上微微变色,却听裴禹笑道:“这世上哪有这许多凑巧事。几面之缘,姓名也未必记得真切。”
慧明笑道:“出家人不随口应答敷衍,确是这一位。当日我见得赵将军在那书页上写了洛水攸攸,其源流长几字,后来听闻这文生自报家门叫做陆攸之——这样对榫,是不会错的。”
裴禹听了题赠的那八个字,微微“哦”了一声。搁下手中书卷,又拣起一卷展开,似是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龙门石窟是东西山壁,中间夹着伊河,北朝时还没有卢舍那,两岸望去气势还是会差一些吧。这里写的山水地理和洛阳实际的情况是有出入的。所谓“黄公窟”,就是“皇甫公洞”,太后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