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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
只听裴禹道:“你为人有坦荡襟怀自然是好,可我也提醒你,这坦荡莫要被人算计利用。若是君子发起蠢来,只比那小人的龌龊还可恶千万倍。”又道,“你寻时机去向尉迟将军道个罪,话也不必讲的太白。你是个乖巧人,该如何说,就不用我教了。你有这些越权妄言的闲心,今日的事也就罢了;可明日里该你做的正事,却别被我抓住错处。”
闵彧忙道:“是。”又道,“断不会教先生操心。”
裴禹见闵彧面上惊忡尚未全然退净,可神态里却无隔阂表示。淡淡一笑道:“去吧。”
一时李骥见闵彧去了,方进帐来。不防却见裴禹面上毫无表情,心中不知所以,只觉该说点什么,想了一时,笑道:“方才我见闵将军走了,脸色还有点发白,不知先生怎么唬他了?”
裴禹看他一眼道:“你若见了,便知我今日不过是做做样子。”
李骥道:“闵将军料没经过这些,先生只做做样子便够吓人的。”他此时也存心说两句玩笑,转一转帐内气氛,复又笑道:“先生肯多花口舌提点的人也不多,闵将军今日其实还是赚了。”
裴禹淡淡道:“这世上难得有人肯掏真心。”
李骥听这话,便不敢再贸然开口。过了一时只听裴禹突然道:“陆攸之生死的事,你再去查一查。”
李骥见他又说起这个,自是不能反驳,略一沉吟道:“先生若不放心,我便再去坐实一遭。如今急事大事多,先生不必为这点小事分神。”
作者有话要说:
西魏北周对门第婚姻并不特别看重,至于这里说的关陇闵氏纯属胡说八道,也不是映射陇西李
第29章 不惜歌者苦
从这日起,西燕军便一面加紧挖掘壕沟,一面日夜在城下,白日里向城上投石骚扰,夜间则屡屡偷袭。城内便趁夜间遣人出城,从距城半里始设置木架路障,在其上缠绕麻绳,绳上扎着长钉和铜铃。西燕士兵夜间城下,遇到路障需要搬动时便触动铜铃,城上便闻声得信。西燕军先前探得城上一片漆黑,以为无人警戒,谁知铜铃声一响,垛口中便燃起火把。守城士兵循声放箭,城下队伍便只得退了。
西燕军重兵在城西,城中便也将另三门守城的兵士各自抽调一部布置在西门,尤其是北向的士兵最少。西燕军也曾调了一部人马趁夜偷袭北门,其时也不见城上有大动作。先头的士兵眼看着行的离城门已是不远。后面跟随的大队见先锋一路顺利,本来心中窃喜,正要随之发起冲击,却突然见前面人哎呦叫唤不止,接着纷纷跌倒。后队赶到跟前,还都来不及看得清楚,也都觉脚下刺痛,原来是踩中了铁蒺藜。那铁蒺藜半面埋在地里,铁刺朝上,一脚踩上缩腿躲开再落脚时,不防又踩在另一处上。还有人踩中猎户捕野兽的铁夹,直连小腿都夹断了。
两三日间,白日里城上弓箭手严阵以待,西燕军攻城也不敢靠的太近,夜间又总遇这样的怪招,虽死不了人,可士卒受伤者亦为数不少。数字报在尉迟远面前,尉迟远不由大为皱眉,恨恨道:“可恶。”
这些拒敌的机关都只是临机安置,杀伤人性命的力道有限,但阴损在全都伤人腿脚。说来行军作战,士兵身上最伤不得便是双腿双足。手臂残了,至多是无力攻击,腿若伤了,就是连逃命也逃不掉,更别说要兵贵神速占取先机的强急行军了。因此,军中将领是宁可无衣被御寒,也要不缺军鞋。如今伤了许多人的腿脚,进军作战是指望不上,这些人旁的甚事也无,还要跟好人一样吃饭耗粮。大战当前军中倒白养了多少闲人,尉迟远如何不恼火。
尉迟中也在一旁骂道:“赵慎这小儿好歹也是正经将门子弟,从小习读六韬三略,要战便正经战,也不知他从哪里学得这些旁门左道的下流玩意儿?”
尉迟远止了他的抱怨道:“你说这有什么用?宋襄公是仁义,你却没走运碰上那样的呆子。”
又吩咐道:“叫攻城的各部知了这些手段便都格外小心,先头要以长兵器探了虚实开路,各军兵再寻坚韧物什护好腿脚,哪一部再有士兵伤损过了一成的,叫领兵的自己剁了双腿来见我!”
传令卫士去了,营中也各做应对不提。尉迟远见跟前除了兄弟再没旁的人,才暗暗叹气出来。
尉迟中见他不快,劝道:“兄长也不必太发急,这才围起来打了几天?再说还等着壕沟挖起来呢。”
尉迟远向两侧微微扫了眼,低了声音道:“与你面前,我有什么便说:此番我总觉得意头不好。”
尉迟中道:“兄长怎就这么自灭威风?”
尉迟远道:“你早跟你说过,赵慎这小子有点狠劲,我是万没想到他竟会回城。这一战,于我们是取胜负,于他却是搏生死。他最后豁出命去不要,你难道陪他在此同归于尽?”
尉迟中瞪眼想了一回道:“阿兄这话不吉利!我们是只要将他灭在此地,怎的叫我赔性命?”
尉迟远默然片刻,“嗨”了一声道:“这些自乱军心的话我也就是这一时说说,罢,罢,多思多虑也是无益,总归是要一场恶战便是!”
尉迟兄弟在这里自顾纠结,阵前已又生了变数。前几日西燕军被路障隔阻,各营中想对策。士兵用长棍挑着松油点火烧了木架,又用长条木板压住地里埋着的蒺藜钉刺,这一番应对下来,终是不再为其所阻。可此时,见城下已又多了数座地堡。那地堡显见是仓促挖就,草草用砖石垒成的低矮工事,其上茅草覆顶,数十丈间便有一座。
西燕军中有士兵道:“这是何时挖成的?真像是活见鬼来。”
他说“活见鬼”本也无心,可这样一提,众人远远看去,只觉那地堡像是连绵的坟头,平添起阴森气,也不知其下是何状况。
领头的斥道:“胡说什么,”又道,“这工事搭的如此粗陋,也值得你们当一回事。如今尉迟将军可是下了阵前不得慌乱擅动,怯阵迟疑者严惩的军令,你们谁要试试么?”又道,“你们就这样没胆气,怎么就叫城里吓的什么都是怕?”
后一句里,是含着激将,众人听了这话,果然都不服气。一个道:“都是脑袋挂在裤带上,谁又怕谁?”
又有人道:“这些日也是叫他们返乱够了,不拾掇他们一番还不够解气哩。”
这话却是说到众人心里。西燕军从初春时离了家,到此时夏日都过了一半。关陇人安土重迁,如此长久离家,只为这座孤城。折腾了一春夏本以为终是盼到头了,这城中人却百般奸弯,怎不叫人觉得可恶,心中也都憋着气,此时再听这话,各个提起十足的士气。
城头上顾彦宾跟赵慎、程础德一道,见西燕军已荡开了路障拦阻,不由担忧道:“这地堡还没全然砌好,西燕军又来势汹汹,城上还是先不动么?”
赵慎抬手止了他道:“不急。”
程础德在旁向顾彦宾笑道:“你莫着慌,且看着吧。”
顾彦宾道:“老将军是见得多,我却还是耽心啊。”
两人这样谈说,方才的紧张气氛倒是也稍解了些,赵慎却没心思跟他们搭话,只是两眼不错神的盯着城下看。
前日西燕军差点撞破城门,虽然化险为夷,赵慎仍感心惊。洛城原本虽是东西道上的要塞,但文帝迁都此处后,太平时日年久,又兼顾及都城观瞻,城池外围防御建筑渐被拆除;后来赵衍在此经营,一面是自恃重修的城墙坚固,一面也是为了行商往来方便,也未再沿城修葺工事。
然而此时兵临城下,这纵深防御的态势,却是不得不为。程础德在洛城时日最久,便帮着赵慎按古洛城的规制划定了城外地堡方位。虽然仓促,先聊以为一道阻隔,再时时加固,假以时日也就可将外围布防复建起来。
可话虽是这样说,这地堡御敌起来是否真有奇效,赵慎也不托底。他只见程础德胸有成竹,自己心里却没把握。此时只见西燕军扇面一样向近前来,手中长戟齐齐向前。
突然间,只见地堡中三面向外射出连弩的箭矢,在前头的西燕军士兵尚不提防,都“哎呀”的中箭倒地。后面的还未反应,便听那头领大声喊道:“主将的军令,诸位可不要忘了!”
众人本有些慌乱,一听这话猛然警醒。一厢各自寻处隐蔽,一厢将背着的盾牌卸下来,头领道:“他们躲在那瓮里,只是缩头的乌龟,我们用盾牌连在一处,也不怕他。”
城下众人见底下敌军重整了队伍,又往前进。正向相对的地堡内再发箭俱射在盾牌上,眼见步步逼近,赵慎耐不住脱口道:“城上准备。”
话音没落,忽而两旁呼应的地堡中亦箭如飞蝗而出,敌阵侧翼顿时数人倒地。也有几人勉强到了地堡近前,刚转过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