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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两副诰命匣子,倒是檀香木的,拆大改小,制成两份证书匣子。证书里面的字,是请前清状元王寿彭给写的,黑大光圆,很有殿试策的风味。用上好绫锦裱成卷轴,一共报销了一千二百块钱,其实他连二十块钱也不曾用得,真可称利市百倍。项子城自当选了正式总统,他把左右一班谋士全都叫来,开了一次会议。头一样是总统就任,应当到众议院当着全体议员宣誓,然后才可以正式接受证书。这件事便很有商酌余地,大家全明白他的意思,是不乐意到议院去,恐怕路上遇着什么危险。阮中书首先建议说:“古语有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总统以一身系全国之安危,倘贸然到议院去,如沿路之上有一个风吹草动,那还了得。据中书想,总是以不去的为是。”项子城道:“这是大典,如果不去岂不使人民非议?说本大总统,惧怕危险,弁髦宪章,那就太不值得了。”杨志奇建议说:“下官倒有一条两全之策,既不使总统担丝毫危险,且可堵住大家的嘴,使他们无可非议。”大家都问他计将安出。志奇道:“我们中国正式总统就任,这还是第一次。最好由公府下帖,请各国公使观礼,并知照北京各部院、各局所,所有文武官员,一律叫他们到公府来襄礼。这样一招集,至少也有一千多人,再加上两院议员,便是二千开外。众议院的议场虽大,到底也容不开这许多人。到那时总统便借口议院地方狭小,改在新华宫中正式就任,请两院议长率领全体议员捧着总统证书,到新华宫当面授受。得派大礼官亲奉礼舆,将两位议长接进宫中。这样面子上,并不显得总统是有所避忌,不肯到议院去。而骨子里,却是脱去了议院这一关。在两院议长同一班议员,也一定乐意这样做。他们既出风头,又逛一回新华宫,还有上好的酒席款待他们,比蹲在议院中岂不强得多吗?”项子城听了,大为赞赏,说:“杨侍郎的识见,毕竟与人不同。我们就是这样定局好了。”阮中书见杨志奇得了口头奖励,他心中有点不甘:我素号智多星,如今这开宗明义的文章,却被他做了。我必须出奇制胜,另想一条法子压倒他。遂向子城说道:“不知大总统就任这一天可戴什么礼冠?穿什么礼服?这也须预先研究好了,免得临时叫外人看了不壮观瞻。”子城想了想,说:“民国大总统,照例兼陆海军大元帅,我就穿大元帅制服。外人看着,也就很体统了。”中书摇头说:“大元帅制服,只能用之于阅兵或行军之时,不足以代表总统全部尊严。必须于堂皇冠冕之中,还寓着古雅美丽之意。据中书想,最好是采取古制,而辅以近代的花样,酌中定制熔治古今,自然有一种经文纬武的冠裳,发现于中外人士之目。较比沿用俗套,可就强得多了。”项子城欣然问道:“你所说的主意我极赞成,但是怎样复古?怎样合今?也得有一种研究。恐怕不是仓促间所能制成的吧。”中书笑道:“这个并没有什么难处。古来时的帝王以及在朝群臣,全戴的是冕旒,穿的是兖衣。不过旒有多少之分,衣有文绣之别。如今要复古,冕旒可以仿效古时,总统用十三旒,特任官国务卿用十一旒,各部总长督军省长等用九旒,简任官用七旒,荐任官用五旒。贵贱的等级,由多少而分;至于兖衣,无取乎什么藻火粉米,龙章黼黻,只需绣上几枝嘉禾。衣服用青缎地,以金线绣成黄禾,也十分美观;至于靴子,穿古式的圆头官靴,如此又新奇,又大方。宜文宜武,合今合古。总统请想,可以用得吗?”项子城道:“这样衣服穿在身上,果然美观。但恐怕急剧之间制造不来。”阮中书道:“只要总统赞成,可以先由总统一个人做表率。在就任以前,先做出一套来,由总统穿着。俟等过了这一日,再由总统下令,知照全国官员,一律遵照这种式样,制作礼服。这种礼服,只能用之于郊天祭地,或祀各种神祇,及总统就任受贺,外官来京朝觐。其余平常典礼,仍用西礼服或常礼服。这样一变通,于复古之中,仍不背今日的潮流。大总统就任之始,理应使中外耳目一新。这种冠裳之会,似乎还是很切要呢。”项子城点头说:“很好。你下去先画一个图式,交庶务处承办。好在我的冠服尺寸,他们全知道,叫他赶做,不误临时穿着好了。”阮中书见总统采纳,面子十足,高高兴兴地下去寻季云程接洽。
这时候合府之中,只忙了三个人,一个是侍从武官长印长,一个是大礼官洪启文,一个便是庶务处长季云程。尤其是这位季先生,他在平常日子,管着一府的庶务,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又加上就任典礼。而这种就任典礼,就在公府内居仁堂举行,他焉得不忙得格外厉害。阮中书寻了他去,一说这冠服的式样,叫他赶做,他不觉皱眉道:“我的阮老爷,您怎么单在这时候,出这新鲜花样呢?这一套衣服,平金绣花,最快也得一个星期方能制成。老头子定规大后天就要接任,临时做不出来,这不是活要我的好看吗?我的阮老爷,你怎么就这样不体恤人呢。”中书笑道:“季老爷,你是磐磐大才,多少事都窘不住你。这一件衣裳,一顶帽子,就会把你窘住啦。总统大喜之期,穿在身上,连我们大家也跟着露脸啊。”季云程笑道:“阮老爷,你别听我说着玩。大总统就任,这是千载一时。无论什么难做的事,我们也得邀之于成,何况是一件衣裳一顶帽子呢?不过日期太促,我们非想特别的法子,恐怕赶办不来。衣裳虽然难做,究竟花不了几个钱。只有这顶帽子,前后是二十六挂珠子,每一挂只用二十颗吧,还得五百二十颗珠子呢。这种珠子到底是用真用假,很有商量余地,这里面所差的价值也很多。不知阮老爷可曾请示总统不曾?”中书道:“这个倒不曾提及,你酌量着办吧。”云程道:“这个谁敢专主?不是一个钱两个钱的事。倘然花多了,总统不认可,我们一个当庶务的,卖老婆孩子也赔补不起啊!”中书哈哈大笑,说:“我的庶务老爷,这是你们发财的机会到了,怎么说赔不起呢?”云程瞠目问道:“这话怎么讲?”中书道:“五百二十粒珍珠,每百元一粒,便是五万二千元。打一个八折吧,稳当当一万元,到了你的手中。这真是王恺临门,石崇税驾,天外飞来的幸运,向何处去寻啊?”云程听了,不觉掩耳疾走,说:“我的阮老爷,你这不是抬举我,简直是要我这一颗吃饭的家伙吗?王治馨吃了几十元的私,就被总统枪毙了。我要吃一万,项上这颗头颅,还能长得牢啊?”阮中书说笑了一阵,方才告辞而去。季云程心中打算:这一顶珠冠,如果用真的,虽不能赚一万,三五千块钱总可稳稳拿到手中。但是这一件衣裳,如果寻绣花匠去做,虽说也能起得出来,恐怕未必能十分漂亮。北京女子职业学校,有绣花一科,听说里面的教习,有日本人,有湖南人,全是上好的手艺。只需求她们绣一绣,不怕多花几个钱的手工,也算不了一回事,他想到这里,刻不容缓地坐着马车,去拜访职业学校校长。
这位校长是湖南人,姓叶名芳字香秋。他的夫人,姓周名兰芬字畹九。夫妻两人,全是留学日本的。叶香秋在高等美术学校毕业,周畹九在女子职业学校毕业。两人的技术,都非常工致,周女士尤善刺绣。能在一方锦缎上,绣花虫草卉,栩栩如生。因此他夫妻俩才成立了这一处女子职业学校。所收的学生足有二百多人,又特特从日本东京,邀来两位专门刺绣的女教习,每人每月全是二三百元的薪金。因此他这校中的成绩很有可观。这一天季云程特特来访叶香秋,香秋心中很是诧异:我同公府素无往来,他的庶务处长,寻我有什么事呢?忙吩咐堂役,将云程让至厅中,自己出来招待。一见面,云程便拱手笑道:“久仰久仰,先生新教育,为我国女同胞扩张生计,实在难得。小弟久想到贵校来参观领教,只因职事缠身,总不得暇。今天恰有一事相求,特来专诚奉谒,并顺道参观参观。”香秋笑道:“学生是无才的人,不能置身青云,仅仅借着办教育聊资糊口。老先生乃当代名公巨卿,不知来寻学生,有何见教?”季云程倒是很诚实地,将来意直接说明。香秋道:“这种事学生是外行,必须叫内子出来,先生同她当面言讲。只要她认可能做,必能如期奉上,决不误用。”云程道:“既然这样,就求香秋先生介绍,同尊夫人一谈。”香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