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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净面盆、桂花香皂、羊肚毛巾,无一不备。世翼哈哈大笑,说:“这是小姐的绣房,我这脸子怎配住啊?”和尚也笑了,说:“我的大人,您是未带太太同来,所以看我们收拾得过分。要是太太的驾也随着到了,只怕还要斥责我们,设备得太简陋呢。”说罢也哈哈地笑起来。瑞子吟跟着凑趣道:“和尚的话,大概全是经验之谈。那边汪太太的屋中,就许比这里还华丽呢!”清澄道:“瑞老爷真猜着了,汪太太每天总要用十几瓶香水。幸亏这庙里存的香水很多,要不然,还得到北京去买呢。”世翼听了,眼珠一转,当天晚上,便叫他随来的长班葛升,拿了一千块钱,第二天一早赶回北京。这一千块钱,全买了香水精、西洋皂及一切化妆品,赶紧再折回来,不要误了后日送人。当时和尚应酬了一番,然后回禅堂去。世翼住在东间,叫天同瑞子吟住在西间,两个长班住在西厢房。不但床帘床幔、铺盖褥子全都清洁华美,甚至于用的东西,至纤至悉,无不左宜右有。世翼道:“住在这里,比住西洋饭店又舒服得多了。”不大工夫,厨房先送上点心来,又请示什么时候吃饭?想吃什么?是中餐,是西餐,还是中餐西吃?俱都现成。这些人的晚膳,向来是用得很晚的。世翼因为心里有事,想同汪立堂勾搭,便吩咐早开饭,在七点以后、八点以前便开,一律吃素菜,不动一点荤腥。三个人吃过了晚饭,叫天先过烟瘾,然后才能陪他去玩。瑞子吟给他烧烟,吃了八大口,才起来喝了一口热水。子吟又装好一口,让世翼吃。世翼摇摇头,说:“你别看我预备大土公膏,却从来一口也不吸,是专为应酬朋友的。”子吟吸了两口,叫天忽然放下茶杯,向世翼笑道:“您听笛音送过来了。”世翼侧耳细听,果然远远的笛韵悠扬,笑道:“到底是你们耳音好,若非给我提醒,我简直听不见。”叫天道:“这笛子比胡琴的音远,要是在夜静了,顺着风儿,能听到十里之外。胡琴的音,虽清而实浊,二三里外就不容易听见了。”瑞子吟道:“必须有心音,然后才能有耳音。没有心音,也决然没有耳音。像谭老板就好比一部无线电机,只要空中送来音,到了他的面前,自然就被耳机吸入,在旁人是决然听不到的。”叫天笑道:“你不要替我瞎吹了。”世翼正色道:“怎么瞎吹呢?我以为这比喻是再恰当没有了。”叫天道:“您听夹着还有人唱呢!”世翼道:“你的烟瘾过足了,咱们也到外边风凉风凉去吧。”三个人一同出来,瑞子吟一手提着胡琴,一手握着笛子,在前面引路,叫天同世翼在后面跟定了他。才一出屋门,就觉得笛音嘹亮,仿佛相离很近。他们出了月亮门,就闻一片笛音,自竹林那一边发出来,被清风徐徐送到。瑞子吟顺着声音,向前面寻去,那两人在后面慢慢地跟着,穿过竹林,又向西走去。西边有几株老松树,松树的后边,隐约有一段红墙,笛声确自墙内送出来。子吟笑道:“我们可寻着地方了,先到墙外听一听里面有多少人,就倚在松树底下休息片刻,他们既然高兴,一半时决不能收场。”叫天点头赞成,世翼也随在后面,三人来至红墙前。离墙还有两三丈远,恰有一株老松树,枝干丫杈,浓荫四布。这树下有一条很长的石凳,光滑如镜,三人坐在上面,清风徐来,披襟挡之,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世翼道:“可惜咱们来得仓促,忘记了带暖壶烟卷。”他的话尚未说完,只见有两个小沙弥远远走来,一个手里提着暖水壶同三只茶杯,一个拿着大炮台香烟,还有烟碟火柴之类,轻轻走到石凳前,将手携的东西放在三人面前,恭敬地回道:“方丈知道三位大人在此消遣,特派我们师兄弟送来上好绿茶一壶,大炮台香烟一筒,请三位大人随意饮酌。”说罢又伸手将茶斟好了,分递于三人手中。世翼笑道:“你们太辛苦了,可以安息去吧。我们这里不用人伺候,所有茶壶烟卷,我们自己带回,你等也不必来了。”小沙弥连连答应,慢慢退下。
这里三人一壁喝茶,一壁听这笛中的曲谱。叫天道:“擫笛的一定是一位老先生了,音韵很有考究,只可惜唇齿的力量有点太单薄,唱旦还可以对付,要唱生净恐怕吃力了。”他的话尚未说完,忽听有妇人声音唱《折柳阳关》,转折有点太生硬,明显是初学乍练。瑞子吟笑道:“这也很难为她了。”少时又有人唱《训子刀会》,声音幽细,叫天只是摇头,说:“这样的喉咙如何能唱红生呢?”等墙内唱过了,他示意瑞子吟吹笛,自己唱了一出全本《训子》。叫天的嗓音虽然不高,然而沉着坚实,由口内一字一字地喷出来,格外有力,而且抑扬顿挫,婉转疾徐,全都合拍合度。瑞子吟在一旁接几句关平的白,也格外清脆好听。此时世翼不听他们唱,却立在墙根下,听墙里边有什么动作。真可笑极了,墙里大喊有鬼,紧跟着啪啪是脚步响的声音,大概全吓跑了。世翼笑得直不起腰来,直朝着瑞子吟摆手,是示意叫他不要吹笛了。哪知人家正在吹得高兴,满不听这一套。他越摆手,子吟越吹得起劲,叫天也唱得格外音高,直唱到王忠下书,周仓剖腹,方才停住。可是叫天的唱虽然停了,世翼的笑声却越发显露出来,此时墙内忽然一亮,是有人用手电灯向外边照。紧跟着墙上露出一个人脑袋来,向墙外张望,他手中的电灯,恰恰照在世翼的面孔上,不觉啊呀了一声,说:“那不是梁二爷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也不通知我一声,几乎吓出人命来。”世翼抬起头来看,在月光下,虽然看不十分清楚,却见雪白的脸,两撇小黑胡子,一望而知是大理院长童其泰。不觉哈哈笑道:“童院长,你一个人在这里高兴,难道就不许我们帮腔吗?来来来!是你到墙外来,还是我们到墙里去?”其泰笑道:“哪有过门不入之理,还是请你几位到墙里来吧。”世翼道:“我们不得其门而入,难道还唱一出张生跳墙吗?”其泰道:“你不要找便宜,我这里并无女眷。可是有一样,汪议长的太太在这里呢,你要信口胡说,提防着将来提弹劾案。”世翼道:“我不够弹劾资格,人家是弹劾总统,不弹劾我这无名小辈。”其泰大笑,说:“现在谁不知道梁二爷是站着的总统,要弹劾还是先弹劾你呢!”世翼道:“咱们说正经的,你倒是有后门没有?”其泰道:“好好,你这深亏是正经,要不正经,不定还说出什么话儿来呢?我实告诉你吧,你们一直向南走,再向西拐,走不了多远便是正门。正门虽然关着,却有一个管门的和尚,他就住在门旁小屋内。门框上有电铃,你只一按电铃,他立刻就给你开门。你说明了访谁,他自然能将你领到我们的住所,这是极容易的一件事,你快来吧,不要小题大做了。”世翼大笑,说:“咱们走吧,早知这样,一直敲门进去,何至将汪太太吓跑了呢?”
三个人站起来就走,也不管茶壶烟卷了。敲开正门,由和尚领着向里走。原来里面是很大的一所场院,稀稀落落的,隔着不远便有几间平房,四外圈着竹篱,篱下还栽着扁豆野花之类,多是蔓生爬满了竹篱。似乎这一类的竹篱茅舍,远近相望总有一二十所。和尚对世翼说:“凡来避暑的大人老爷,同太太小姐等,多半是请到这院内居住。人口多的占一大所,人口少的占一小所,虽然房子不多,却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此次童大人只带一个听差的,一位吹笛子的,汪大人带着太太小姐,另外男女仆人一共有十来位。前面靠墙的三间便是童大人寓处,那边有大树的一所房子,汪大人汪太太便住在那里。”和尚正说着,童其泰已经迎上来,先同世翼握手,后来看见叫天,不觉跺脚道:“好好,你带了一位师旷来,我们还要品丝调竹,这真成了班门弄斧了。怪不得我听这唱的音调与众不同,心里计算,绝不是一位门外汉,敢情大老板到了,失迎失迎!”叫天很恭敬地说道:“院长这样过奖,我们做艺的人,如何担当得起?”紧跟着又给瑞子吟介绍,彼此敷衍了几句,一同到童院长行辕。
竹篱之内,只有三间房子,一个听差的,忙着给烧茶。还有一位老先生,有六十多岁了,据说当年曾在醇王府坐科,学过昆弋。如今老了,专给大人先生擫笛,借此觅一点生活之费。童院长很爱惜他,所以把他带到西山来,帮着自己消遣破闷。瑞子吟同他也认识,因此两人同病相怜,格外亲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