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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项府中不但不赚一个钱,有时候因为项子城手笔太大,款项一时周转不开,他能到外边三万五万,立刻就能借了来,因此子城对他更格外信任了。及至子城做了总统,便把公府庶务处的事完全交付与他,这一来,他那发财的路径,比在外务部又多得多了。子城因为转眼之间已快到大选期间,自己虽有种种预备,临时不愁议员不能就范,但是面子上,也要敷衍他们,把感情联络好了,省得将来再借词捣乱,招人恶心。因此特派季云程,在南海中特备了许多花船,又定制上好的西餐,发了八百多张帖子,特请参众两院全体议员,在南海纳凉赏荷。第二天就到了日期了,所以把云程叫上来,问他可曾预备妥帖。云程回说:“全预备好了,各请帖也一律发出去。内中只有参议院议长汪立堂的一份帖,因为他本人早到西山去避暑,连家眷都带去了,家中只有一个看门的,不敢收总统的帖,因此原帖璧回。”项子城听了,双眉紧皱,说:“怎么这样巧呢?我此次请客,本注意就在他一个人身上,怎么别人不走,单单的他走了呢?”又将几个临时招待全叫上来,内中有阮中书、梁世翼、杨志奇、梁世英、顾黾、杨修之类一班新旧谋士,全是帮着子城开基创业的大人物。子城再再地托付他们,明天对于这八百金身罗汉,总要多多敷衍。众人异口同音,都说总统自请万安,绝对能使他人人如意。果然第二天出席议员居然有六百余人,约占全数十分之八,他们在南海中足乐了一天方才散去。
项子城晚间,单单将梁世翼请到自己密室,对他说:“你明天务必辛苦到西山走一遭,这是目前最要紧的一件事。”世翼道:“总统的意思,可是叫我去寻汪立堂吗?”子城拍掌道:“你这话真可称一语破的,我想你同立堂既是同乡,又是同学,上次两院经费,因为发放不了,是他托你给想法子,你当时挪了一笔款项,立刻就发清了。无论如何,他对于你,多少总要有一点面子。你这次寻他去,务必将他拉回来,因为他是平民党的领袖,求他向大家疏通好了,将来大选可别闹出参差不齐。上回赵秉衡向他说,他已经完全答应,后来因为秉衡故去,直搁到现在,尚无人同他做二次接头。看他眼前的神气,这是故意躲避。要放在平日呢,我们尽可以不理他了,无奈眼前正在用他之时,说不得你老弟只好走一趟。他如果提到运动费,你尽可答应起来,花上三五十万并不为多,但求他肯替咱们出力就很好了。”梁世翼连连答应,说:“总统不必忧虑,这一点小事世翼还能担当得了。并且我此去也不能鸣锣响鼓的,叫外边全知道。我是替总统运动选举,要是那样,叫八百罗汉知道,他们互相猜忌,这事更不好办了。最好世翼也装作避暑跑到西山去,同他住在一个庙里,慢慢地同他拉拢。我们将条件定好了,外间连影儿也不知道,这样才可以免去许多是非呢。”项子城点头,说:“你虑得非常周密,管保可以马到成功,我静候你的喜讯好了。”世翼退出公府来,连家人都不肯言明,只说北京太热,要到西山去避暑。又说一个人去了,太觉着寂寞,必须再拉上一个伴儿一同前往,才觉着有趣。想了多时,拉谁去好呢?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前几年在碧云寺中,曾遇着唱老生的谭叫天,他同碧云寺老方丈清澄感情最好。清澄款待他直比款待王公大员还加几分优异,自己曾随着吃过一顿素斋,做的滋味比燕菜席还强十倍。如今我到碧云寺去,能拉上他一个伴儿,不但在庙中受不着一点委屈,而且闷了时候,烦他唱两句西皮二黄,这是多么写意的一件事啊!他想到这里,立刻打发听差的拿着自己的片子,到大外廊营谭家,请谭老板到宅里谈话。谭叫天一看是梁秘书长请他,心说这位大财神怎么竟光顾到我头上来啦?凭他现在炙手可热的势力,我怎敢得罪他?立刻叫了一部马车直到梁宅。家人见谭老板来了,也不回话,一直把他引到内客厅。世翼正在指挥家人收拾避暑应用的东西,一见谭叫天来了,立刻跑上去拉了他的手,说老板太实在了,随请随到。叫天说:“我的梁大人,您赏脸,还拿片子,我们一个做艺的人如何担得起啊?”世翼笑着将他拉进客厅,说:“天气太热,你是喝龙井茶,还是喝酸梅汤?”叫天笑道:“谢谢大人,小的没有这大造化,一概不敢喝,请您赏一碗白开水吧。”世翼也笑了,说:“我真糊涂,你们的嗓子是宝贝,冷水热茶都不敢喝,我怎么单请你喝这两样儿呢?”家人斟上开水来,世翼又亲手敬烟,说:“这是真正地道的吕宋烟,北京烟铺子里买不到的,能够化痰润喉咙,你们吸着最为相宜。”叫天一壁接烟,一壁说:“我的梁老爷,可折寿死我啦,不知老爷叫我来有什么吩咐?”世翼道:“今年天气太热了,我们在北京住着,仿佛把一个身子放在熏笼上,这个罪过可怎么受啊?”叫天道:“您在深宅大院,有凉棚遮太阳,有电扇煽风儿,还这样怕热。照我们天天跑到戏台上,四面不透空气,还有一千多人包围着,头上吊水纱,身上披棉套,胳臂腿乱动,嘴里还不能闲着,不得活活地热死啊!”说罢哈哈大笑。世翼说:“你先不要诉苦,我是知道,你在夏天,这个罪实在不好受,所以才请你来商量一个消夏的法子。你有什么高见,只管向我说,咱们是有福同享,你看怎么样?这准是一片热心吧。”叫天道:“我有什么高见,除非上京西寻一座深山古刹,同老和尚做伴去,这是再好没有的法子。您梁大人身当国家大事,替总统负着偌大责任,那如何能做得到呢?”世翼鼓掌大笑,说:“你怎么一说就说到我心坎上来呢?事不宜迟,咱们明天便到西山去。所有你的吃饭抽烟,盘费赏耗通通都由我一人担任,你就擎着避暑好了。”叫天哈哈大笑,说:“谢谢梁大人,你这番美意,我实在心领不尽。不过有一番下情,我要不告禀吧,事实上真有点为难;我要告禀吧,简直是无厌之求。不要说梁大人听了不耐烦,连我自己说着也有点发愧。到底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世翼道:“你就直说吧,何必这样忸怩作态呢?”叫天道:“不瞒大人说,我是一个做艺吃饭的人,家中大小十几口,全指着我唱戏活着。我要随着大人去避暑,在我个人可是享了福啦,家中一窝八口,可都受了罪啦。梁大人是圣明人,您还不明白这种下情吗?”世翼道:“这不成问题,你如果随我同去,每日园子里拿多少钱,我包赔你多少钱,决不能叫你亏了一个钱的本。你看这样,还有什么不放心吗?”叫天听了,连忙站起来,深深请了一个大安,说:“谢谢梁大人,您说哪时起身,我一定奉陪。”世翼说:“明天一早趁着凉爽,咱们就一同起身。等到晌午热的时候,也走到了。你就带着你那份宝贝烟具,其余任什么也不用带,我这里有的是大土公膏。”叫天听说有大土烟,高兴极了,说:“我什么都可以不带,只是得带一个琴手。我们这一行,嗓子是不能闲三天的,我约一位在旗的票手,您就管他两顿饭,拿他当朋友看待,也无须另花钱。”世翼说:“好好,你就赶快去约吧!我这里有两千块钱,你先拿回去安置安置,咱们明天一早,准在我家里一同上路。”
谭叫天的烟瘾很大,他向来是彻夜不睡觉的,必须到了天光大亮方才正式休息。今天同世翼有约,所以连早觉也不曾睡,趁着烟瘾过足、红日东升之时,便进城到梁宅赴约。世翼早已预备停妥,见他来了,很是高兴。说:“我们先坐汽车到海甸,在那里打一个尖,然后再向玉泉。由玉泉到碧云寺也不过才交晌午,也热不到哪里去。”叫天笑道:“这种路程我一年不定走多少次呢,大人不必分心了,交给小的办理,再妥当不过了。”他带来的琴手,姓瑞叫瑞子吟,是一位老票手,为人很洒脱的,有个旧家名士派头。世翼很周旋他,并问他做过什么事。子吟回说:“当年在吏部考功司应差多年,如今闲着没事,藉走票为消遣。”世翼对他说:“等回来时候,我写一封信,把你荐到国务院铨叙局,纵不能补缺,也可以当一个额外主事。”子吟真没想到,随着叫天竟发生了这样好机会。其实叫天的琴手多得很呢,不带旁人单要带他,用意也在借机会叫他活动。不料一见面,就达到目的,彼此全都欢喜高兴。世翼特备了两辆汽车,带了两个车夫,两个长班,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