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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钟两人始而倒是专诚报效,后来慢慢体验,知道文焕同汉火虽是翁婿,却彼此不大投缘,轻易连一句话也过不着,要想走这条门子,真是愈走愈远了。他们本是专讲吃人的,如今却白白地送到人家嘴里,思前想后,怎能甘心?但是面子上仍保持彼此要好的面目,心里却盘算着怎样想一个法子,把被他吃去的再找回来。恰恰赶上国务院发薪,因为正在年底,两个月一齐发出来。文焕晋一级,每月是二百四十元,两个月共得了四百八十元。裴鸿庆同钟子英在秘密中开了一回会议,决定把文焕的四百八十元全数拿过来,好抵补他们以前的损失。可怜文焕还在睡里梦中,喜滋滋地拿到四百八十元,想添置几件衣服,好在新年出一出风头。裴鸿庆却首先提议,说:“咱们腰包全有钱了,今天晚饭在福兴居请客。咱们吃过饭,寻个地方去消遣消遣。新从上海来的一位朋友,随身带了不少大土公膏,的确是越南货,大家乐得尝他几口,这是北京寻不出来的好东西,我们不要错过这机会去。”文焕吃裴鸿庆是吃惯了,如今又听说有大土烟益发的高兴,连蹦连跳地喊道:“我们去!我们这就去!自从到北京来,有半年没吃着大土烟了,这嘴里差不多要淡出鸟儿来,今天真是大走吃运。”一把拉了钟子英,说:“咱们俩先走。”子英笑道:“你何必这样猴急。晚一刻去,吃着不更香吗?”鸿庆道:“好在没有外人,除去咱们三人,就是那一位上海朋友。也用不着等酒候客,咱们一到,就可以吃。忙的是什么呢?”又候一刻工夫,鸿庆办了两件公事,然后三人一同离了国务院。
裴、钟两人,全有包车,文焕也招呼一辆极漂亮的人力车,风驰电掣,一直出了前门,拐到杨梅竹斜街福兴居门前,一同下车。到后边寻了一间雅座,堂倌认得钟子英,笑道:“二爷许多日子不到我们这里,许是公事忙,没出城吧?”子英道:“你猜对了,自从赵总理到国务院,凭空添了许多事。一天不定叫我几回,索性连吃饭听戏的工夫也没有了。”堂倌道:“这是钟二爷官运亨通,早晚怕不要升侍郎?”子英大笑道:“腐败!腐败!现在是中华民国了,从哪里又跑出侍郎来?你快拿纸片儿,我们还要请客呢!不要在这里胡转文了。”堂倌笑着,取过几张红纸片,笔墨也放在桌上。裴鸿庆先写了一张,到樱桃斜街四号张宅请俞老爷,下注裴善卿约;钟子英也写了一张,是到外廊营请李老爷鹤庚,下注钟子英约。堂倌拿下去,不大工夫,李鹤庚先到了,子英给文焕介绍,说:“这位李三哥,是北京有名的票友,吹弹拉唱,无一不精,连谭叫天全佩服他。你不是想学皮黄吗?以后同他多亲近,比跟我学又强得多了!”文焕见鹤庚衣服华丽,神采焕发,真像一位浊世佳公子,不由得生了一种羡慕之心。二人谈了几句,越说越投机,彼此相见恨晚。正谈得高兴,忽听堂倌喊道:“俞老爷到!九号打帘子。”门帘启处,进来一位中年男子,看神气已有四旬开外了,穿一身西服,外罩貂皮大衣,金丝眼镜,潍县刻金丝的手杖,海龙西式便帽,黄皮鞋,咯噔咯噔地一直走进来。先同鸿庆、子英握手,鹤庚也早站起来,同他打招呼,那人大笑说:“原来李三爷走到头里了。”一眼又看见文焕,忙问贵姓,鸿庆道:“这是唐文焕先生,这是俞华亭先生,你们是浙江同乡,以后更要多亲近了。”两人握手,又换了名片,鸿庆道:“华亭兄是昨天才从上海到的,他是代表陈都督来北京接洽一件事,同子英、鹤庚,全是故交。文焕兄也非外人,小弟特特约几位知己朋友,给他接风。吃过饭,咱们还要做长夜之谈呢!华亭就住在他们令亲张宅,大家去了,无不方便。”俞华亭也说:“只要众位仁兄肯赏脸,别看小弟是客居,同自己家里一样,难得大家热闹一夜,强似枯坐无聊。”说着堂倌摆上杯箸,福兴居本是北京著名的老馆子,调和非常得法,五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因此这顿饭吃得并不很慢。
吃过饭后,大家一同到樱桃斜街张宅闲谈。张宅租的这所房子,原是唱花旦王蕙芳的房子,一宅两院分出来的,建筑非常美丽。前院三间大厅,大厅旁边,是一间小书房,华亭便住在这小书房中。他随身带着一个听差的,名叫吕升。吕升见主人回来,又带着四位贵客,忙着捻电灯,打帘子,又张罗沏茶,点大烟灯。华亭的烟瘾非常之大,已经迫不及待,也顾不得让人,一歪身躺下,见两根枪上全都装好了烟,抄起来呼噜呼噜一气全吸光了,紧跟着取过现成的烟泡,又安上接续着吃,一连吃了八大口。吕升递过一碗热茶来,华亭方才坐起,一壁喝着茶,笑向众人道:“不恭之至!请诸位随便吸吧!”又叫吕升把烟灰挖净了,说:“请文焕兄先吸一口,兄弟这烟是从上海带来,地道越南清水公膏。您在北京,花钱也没地方去买。”文焕早已垂涎三尺,这一让,便毫不客气地躺下吸烟。一面吸着,一面夸赞这烟的香头怎么好,口力怎么强,钟子英笑道:“今天这大土可遇着知音了,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华亭道:“不止大土烟一样,兄弟从上海还带了两宗宝物来,今天趁着知音在座,也取出来鉴赏。”鸿庆道:“什么宝贝?你快拿出来,我们也开开眼界!”华亭从一个小皮箱中提出一个硬木盒儿来,还未曾开看,李鹤庚笑道:“我只当是什么好宝贝,原来是一副麻雀牌,这有什么稀罕的?”华亭正色道:“不然,不然,麻雀牌岂能一概而论?我这副麻雀牌与众不同,不信请你们诸位看!”说着已经打开,倒在桌上。拿电灯一照,如银赛雪,耀眼争光,大家拿起来看,并不是骨头镶竹的,是整块象牙刻的,但是比象牙更白更润,一百多张,颜色一律,连一个黄丝黑点也看不出来。文焕道:“果然是宝贝!我生平所见的麻雀牌,从没有这样精致的。这到底是象牙不是象牙,我真不敢硬下断语!”鹤庚道:“绝不是象牙!但也不是东洋的化学象牙,它没有这样细润。这恐怕不是国产吧!”华亭道:“到底是鹤庚兄,真有眼力。实对诸位说,这是美国出品。我们的麻雀学近年在美国风行一时,他们嫌我们的牌制造不精,因此用化学仿造,这便是最新的出品。麻雀之外,还有骨牌,我每样买了一副,随身带着,偶尔同朋友消遣,拿起这种牌来,真能提人审美的精神。你们看这盒儿里边,还套着一个小盒,小盒便是装骨牌的所在。”说着便将小盒抽出来,果然里面藏着三十二张骨牌,尺寸很小,牌板却很厚,玲珑小巧,比那一副麻雀牌,做得尤其精致。文焕此时已抽足了大烟,拿起骨牌来,仔细端详,见三十二张,白润晶莹,并无一点差色,说:“有这样的好牌,可惜没有赌家,未免辜负这美丽赌具了。”鹤庚道:“文焕兄豪兴不浅,你果然有意消遣,兄弟可以奉陪。”裴、钟两人,也跟着凑趣,说难得大家聚会到一处,正好借华亭兄这两宗宝贝,消磨长夜。华亭也笑了,说:“活该我这两副牌,今天要发利市,我也不做奢想,自能把牌价赢回来,就于愿已足。我这两副牌,一百多块呢!”子英道:“你赢不了人家,还不连牌都输出去吗?”鸿庆道:“咱们说正经的,是怎样赌法?”华亭道:“我做庄,咱们押十方牌九,你们赞成不赞成?”大家异口同音,全说赞成。吕升见主人开赌,立刻高兴起来,将桌子座位俱都摆好,将电灯也拉过来,拴上。华亭居中坐定,四个人在三面围着,全掏出整卷的票子来,争先押注。头一条庄家便输了一个通关,文焕非常高兴,便放心大胆地多押,又加上软统硬统,一方下来,居然赢了二三十块。哪知道后来一方不如一方,等十方押完了,文焕输了一百四十多块。裴、钟两人,每人也输了几十块,只有庄家同鹤庚两门赢。文焕不服气,又续了十方,仍然是输,四百八十元,已经去了一半。此时天已交四鼓,不能进城回家了,只好在这里休息。
第二天同裴、钟两人到国务院去上班。晚上下班,也不曾回家,仍然出城去赌,一连三夜,不但两个月薪水输光,还欠了一百多元赌账。自己越想越堵心,又过了两天,向印铸局会计科预先支了二百元,心里计算:押牌九手气不好,今天夜里约他们搓麻将,我对于此道倒是有几分把握。向裴、钟一说,两人极力赞成,说:“这两天鹤庚、华亭赢我们的钱,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