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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益三口中说的金二爷,便是《京都日报》的经理。此人姓金名戋,号叫戈二,是北京九城有名的一位文光棍,在仓漕两界,很有一点声名,凡北京吃仓漕饭的,差不多全得听他的指挥。他从十七八岁便在市面上创光棍,立字号,专好扶弱抑强,替朋友打个不平;口才极好,无论遇着什么难事,他过来三言五语,便能解决。东城一带,没有不知道金二爷的。金家在北京,本是多年的老土著,住家在东直门内羊肠胡同。他家世代当医生,金戋的父亲,在北京医界很享过盛名。那位老先生,把毕生的精力,全用在儿科上,因此对于小儿的病症,真是手到回春。有一年某贝子的阿哥,才五六岁,忽然得了一种奇病,肚子里仿佛有一块石头,有鸡卵大小,忽隐忽现,面黄肌瘦,饮食不进。请了多少名医,吃了不少贵重药品,何曾有一点效力?某贝子年近半百,只此一子,急得终日打旋。是他的护卫进言,说这东城现放着一位儿科专家,爷为何不请他诊一诊呢?某贝子忙问是谁,护卫便把金先生荐上。某贝子立刻叫他拿着自己名片,套上本府的轿车,即刻将金先生请来。金先生平心静气诊了一回脉,又仔细看了看手纹,然后叫解开衣裳,用手在肚腹上抚摩了一回,笑向某贝子道:“贝子爷自请万安,阿哥病势虽重,并无大碍。医生敢保一个月之内,不但腹病全除,而且精神焕发。我有一种秘制的丸药,可不能先给他吃,只留下一包,另外开一汤方,先把汤药吃下,过一点半钟之后,再吃这丸药。丸药吃下去,必要大泻,只管叫他泻去,贝子爷不必害怕。因为有先服的药滋阴助气,决不至有旁的差错。”某贝子再三致谢,并追问阿哥肚中究竟存的是什么东西,为何坚硬得同石头一个样呢?金先生笑道:“爷一定问肚子里是什么东西,说出来却不值半文钱。阿哥肚中存的,是一粒杏核。因为吃杏时候,连杏核吞下去,那杏核上附带着有须,最能牵引血液,所以日积月累,成了这大的一颗硬物。我那药专门能克制他,吃下去之后,必能从下部泄出。因为阿哥体气已亏,须先服补气的药,然后才能禁得住泄。爷自请放宽心,若没有把握,医生也决不敢说这大话的。”金先生去后,某贝子果然遵照他的法子,把汤药丸药先后服下。过了一刻钟工夫,阿哥喊着肚子疼要出恭,大家扶他坐在小恭桶上,足足泻了有多半桶。最后喊着疼得慌,用尽气力,只听扑通一声,不知泻下一个什么东西来。只见他满头是汗,气力已微。某贝子自己把他抱至床上,然后看桶中泻的东西,全是金黄颜色,果然含着有杏子气味。家人从内中捞出一个黄蛋来,足有鸡卵大小,用清水漂净了,使手掰,哪里掰得开。费了很大气力,掰出来看,果然是一枚杏核。某贝子到此时,真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又把金先生请来,斟酌病后调理的方药。过了半个月,居然慢慢地复了原,脸上气色也红润了,身上肌肉也生出来了。某贝子特备一千银子,作为谢礼,又请金先生在府宴会。席上闲谈起来,说先生的丸药真是仙丹,何妨将它公之于世,普济众生,岂不是无量的功德。金先生道:“这药很不容易配,须经许多手续,方能成功。医生已经上了年纪,偶然配一点,就觉着很吃累,要配的太多了,实在没有这大的精神气力。”某贝子道:“先生有几位世兄,何妨将法子传给他们,你老先生在旁边监督一点,也就行了,何用自己上手呢?”金先生道:“爷说得很有道理。医生两个小孩子,大的已经送到药店去学生意。虽然笨一点,倒是很老实的,将来教给他配药倒还对付着,不至有什么舛错。唯独第二的小儿,天性怪僻,念书很聪明,只是终日逃学,不肯去念,专好在孩子队里充大王。什么刺枪使棒,跳高跑远,甚至摔跤打架,好勇斗狠,他是无一不好,医生也管不了他,只好随他终日胡闹。”某贝子道:“先生倒不要这样说。你看越淘气的,将来一定出色不群。最好顺他的性儿,倒不可过于拘束。”金先生点头称是。自此以后,果然遵照某贝子的话,配药出卖,定名为七宝丹,专治小儿各种时症,非常灵验。
哪知道这一卖药,竟自招出了很大是非。原来同巷住的有一家破落户,姓陈行八,名叫陈宜,大家只管他叫陈八。本是汉军旗人,也吃着一分钱粮,只是不务正业,终日提笼架鸟,随着一群土棍地痞,各处胡闹。他这一天在门前站着,看见金先生门口立着不少人买药。他心里一动,从此便注上了意。第二天向金家女仆打听,说每日能卖出六七十包,准能得一百数十吊大钱。陈八听见这个信,便起了不良之心,暗暗托付女仆,当金先生配药时候,你可从旁查看,全是些什么。若值金先生高兴之时,你便胡乱打听,这样是什么,那样是什么。如能完全将药料方法打听明白了,来报与我知道,我情愿送你二十两银子。女仆听见有二十两银子的来头,立刻满口愿承,必能做到。果然费了两个月的工夫,居然全探听明白了。本来一边有心,一边无意,又因金先生心地忠实,从不疑惑旁人有坏心,所以女仆得告成功。陈八得了这个方子,真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自己也照样配起来,遇着亲友家小孩子有病,拿了去试验,若是实症,果然也有些效验。只是药力太猛了一点,总没有金家的药来得柔和。后来打听,才知道人家用巴豆,是要炼成霜的,经过好几次炮制,方才入药,他陈家是用生巴豆,当然没有人家的柔和了。可是炼霜的法子,无论花多少钱,再也买不出来,只好将就着用生巴豆。他也挑幌子,撒传单,大吹大擂地卖起七宝丹来。金先生见了,不免十分诧异,说他们为何也同我卖一样的药呢?托人买了一包,仔细化分,果然同自家的原料一样。这可怪了,是谁传出去的呢?后来想到女仆身上,把她开发了。自己越想越生气,那时候又没有专利的法规,只得忍在肚里。偏偏这陈八饶偷了人家的方药,反倒大造谣言,硬说金家卖的是假药。金先生知道了,便过去同他理论。哪知陈八蛮不讲理,反倒大骂金先生偷了他家祖传的方子。经四邻出来解劝,将金先生劝回家中。金先生本是一位忠厚长者,怎禁得同土棍怄气,从此得了一场夹气伤寒,竟自呜呼哀哉了。临终之时,拉着二公子金戋的手说道:“你娘同你哥哥,全是老实人,自然不敢同陈家对抗。你的年纪小,倒是有胆量,有志气。要知道,我这病全是被陈八气的,你要是我的肖子,我身后不拘早晚,必须替我出这一口怨气。”金戋这时才十五岁,听了他父亲的话,便毅然说道:“你老人家自管放心,三年以内,我必能替您出这一口气。”金先生点点头,说报仇不在迟早,只要你有这志向就好了。金先生说罢遗嘱,便下世去了。
从此金戋也不再去读书,却终日同摔跤的扑户在一处练习。那时候清廷有善扑营,养着几百名摔跤的扑户。这还是当年康熙皇帝,因为捕拿鳖拜,传留下的这个机关,历代相沿,直然成了皇帝驾前一种变相的护卫。吃钱粮的,足有五六百人,内中也有总队长,也有分队长,也有管理善扑营的王大臣。那些有名的扑户,全有千百斤气力,一见面便能把人抓起来,摔出几丈远去。凭你多好的武术,自见了扑户,便没有用武之地。在彼时最有名的,有两个扑户头儿,全都是旗人,一个叫大祥子,一个叫二祥子。大祥子身高七尺六寸,二祥子却身高四尺二寸。两个人站在一处,二祥子的头,正顶着大祥子的肚腹。大祥子不但他本人身量高,连他那一队的扑户,身量全在七尺上下;二祥子不但他本人身量矮,连他教的那一队扑户,身量没有过五尺的。高的是真高,矮的是真矮,有时候彼此对手摔起来,那高的只要被矮的贴到身上,便得全躺下。别看身量矮,却真是力大无穷。那时候,恰赶上光绪皇帝亲政。他很好看摔跤的,如果摔得好,当时赏金银锞子,赏绸缎尺头,每月还多加钱粮。他这一提倡,善扑营又多出了不少的人才。金戋心里,是抱着一种复仇的大志,所以也投在大祥子名下,学习摔跤。所有十几岁二十来岁有名的扑户,经他竭力联络,全结为拜盟兄弟。是年金戋已十七岁了,他两年来智深勇沉,不动一点声色。陈八看他弟兄两个全是小孩子,益发肆无忌惮,变着方法欺负人家。他自从冒牌卖药之后,生意很是不错,仍自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