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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银子月薪,一百两银子零费,共计两千两了。先中堂如何肯吃这个亏,立时驳斥不准。哪知这外国人竟自辞职不做了。先中堂听了,只捻髯一笑道:“叫他去吧!我工人会造枪,用他不着!”在外国人本是借此要挟,万没想到中堂竟自准了。他便搬出来,住在工厂旁边,倒看中国人会造枪不会造枪。又过了几天,他跑进工厂去实地调查,见中国人造出来的枪,同他手造的一般无二。自己又拆开了看,里面的机件也一宗不缺,一件不错。外国人到此时,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索性禀见中堂,当面打听。中堂对他笑道:“你们外国人,自以为心灵手敏,我们样样不如你;你却不知道,自是你造出来的东西,我们一样能造。实对你说,自从你到工厂,我便派了四个聪明绝顶的匠人在你身旁,作为伺候你的下人。你一举一动,全瞒不了他们的眼。这三个月中,将你那造枪的本事,早就毕业了。你出了工厂,有他四个人从旁指挥,一样照常工作。你以为辞了职,我就得停工吗?我劝你以后不要这样。我们中国人,哪一样也不落在你们后头。”那外国人被中堂奚落了一番,只落得垂头丧气而出。由这小事上,就可见出中堂的深心远略了。
祥呈听庄夫人这样滔滔滚滚,诩扬先德,自己只有点头赞叹,却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庄夫人述说完了,只得又折到祥呈身上,说:“大帅此番到两湖来,预料德泽勋名,一定在先中堂以上。这也是湘鄂人民应该享福,所以才得到这样一位大帅,连我们当属下的,也受着庇荫了。”祥呈再三谦逊,说:“兄弟后生新进,怎敢比老中堂,姐姐真是拟于不伦了。”七姨太太在旁边插嘴道:“姐姐,你为什么只管他叫大帅?你既是我的姐姐,便也是他的姐姐;我是你的妹妹,他便是你的妹夫。你以后只管他叫妹夫好了!”庄夫人笑道:“那如何使得?这是皇上家体制攸关,我们当属员的,怎敢那样放肆!”七姨太太仍不答应,说:“这是我们的家庭,不是皇上家的朝廷,你等到皇上家,再招呼他大帅吧。在我们家里,不要闹这假酸文了。”祥呈见姨太太这样说,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内人的话,确是一点不错。以后姐姐不要这样客气了。”庄夫人听祥呈全这样说,便改口道:“既然妹夫不嫌我放肆,我便依实了,但是总觉过于托大,失了官场的体统。”祥呈笑道:“你们汉人,是拘谨惯了。却不知我们旗人,是海阔天空,没有这种计较。”庄夫人吃过了饭,告辞回去。
这一次总算是马到成功,不但同姨太太联络好了,连座上的大帅,也随着认了亲戚。回到公馆中,张豹早就探听明白了,亲自迎出小门以外,不住口地道劳。随夫人来至屋里,又深深请安。说夫人的外交手段,果然超群绝伦。没想到第一次,就联络得这样亲密,将来下官的事,自然唾手可成了。庄夫人哼了一声道:“你先慢着欢喜,你别看我同人家姨太太拜盟,便认着你的事可以成功。你要知道,这不过是表面上的联络,还过不着说私话呢!那祥大帅有个绰号,叫赛和峤,是天生的爱钱,若专指着面子,不花真本钱,恐怕未必能成功。不过有一条内线,比人家少花几个,那就便宜极了。你究竟想花多少钱运动这个缺?趁早儿对我实话实说,不用吞吞吐吐的,净想找便宜。”张豹道:“这事还用夫人吩咐吗?下官已经备好了万金,专候夫人提用。如果不够,还可以再想法子。”庄夫人道:“办着看吧。我自能相机行事,也不能预先定规。”
第二天七姨太太过来回拜,张家预备的筵席尤其丰盛。张豹也出来相陪,恭恭敬敬的,一口一个宪姨太太。这宪姨太太倒是脱略形迹,把姐夫叫得山响。张豹再三谦逊不敢当,七姨太太却执意要论亲戚不准论官属。庄夫人吃过饭后,将她让至密室,低言悄语,将运动督中协的话,详细说了。并说:“这是为你姐夫争一口气。大帅那边,要多少使费,我们如数奉上,一个也不敢短少。”七姨太太笑道:“这一点小事还讲的什么钱不钱?我回头对他说,叫他明天挂牌就是了。”庄夫人道:“妹妹,你不要说这大话!官事是论不得私情的。再说大帅不同旁人,他外号叫赛和峤。对于银钱,无论谁说话,也是不能通融的。如今借妹妹鼎力,能够比旁人少花几个,我们就感恩不尽了。你要一定满送人情,倒许把事情闹僵,那时更不好办呢。”七姨太太想了一想,说姐姐果然说得对,那老东西爱钱如命,是一点也不错。究竟姐夫运动这缺,想花多少钱呢?庄夫人道:“听说大帅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许到两万块钱,他却不曾答应,可见心思很高了。但是我们哪有这许多钱,连两万的数儿,也出不到,就想在一万以内,妹妹替我们做到,我们夫妻俩,就感恩不尽了。”七姨太太笑道:“人家两万不成,你们只出一万,这明明是把个难题硬扣在我头上去做,姐姐你也太狡狯了。”庄夫人连连万福,央给道:“好妹妹!你方才说不用花钱,全能做到,怎么这时候又拿捏起来了?你如果为难,我替你出一个法子,保管一说就成功。”七姨太太忙问是什么法子,庄夫人附在她耳边,告诉如此这般,不怕他不应允。七姨太太笑道:“妙极妙极!但是你们的钱,可现成吗?”庄夫人道:“现成现成。”说着从怀中取出票夹儿来,里面早预备好了的,一千元一张德华银行钞票,一共是十张一万,全交到七姨太太手中。她收好了,立刻辞别庄夫人,仍回总督行辕。先将郭二立叫至密室,吩咐他传知文案处,预备一份委札的公事。公事预备好了,立刻送进来,不准迟延。
二立听说是委张豹做督中协,认着是大帅已经承认了,便喜滋滋地去寻文案处的领袖王邦直。这王邦直本是安徽候补道,祥呈因为他是进士出身,笔下很好,便委任他做抚署文案,一切紧要的公事,全经他手。这次到湖北来,又调他做随员,预备接印之后,便入奏朝廷,实行调至湖北候补。这位先生巴结上司很有工夫。他知道大帅近来最宠的是七姨太太,就变着方法,想得七姨太太欢心。正愁不得其门,二立忽然出来,对他说:“方才七姨太太传大帅的令,叫你赶紧备一份公事,是委第十二镇统制张豹,兼署督标中军副将。即刻便要预备出来,不准迟延。这里面关系着七姨太太,因为张豹的夫人,同她是干姐妹,你总知道的。快快起稿,我这就等着拿进去呢。”王邦直连连答应,一面办公事,一面对二立说:“既然是姨太太当面交派的,我们怎敢怠慢?回头求二爷在姨太太面前替我美言一句,我们做属员的就感激不尽了。”此次庄夫人替张豹运动官缺,一万元正款之外,还另外拿了两千,说明了是打点文案处同监印官的。七姨太太曾交给二立一千,叫他送给文案王邦直,好当日赶出这公事。王邦直听说是姨太太交下来的,哪敢怠慢,即刻就把公事预备好了,并托付二立,在姨太太面前替他吹嘘。二立满口应承,可是一千元自己赏收了。拿着公事进来,见七姨太太,说文案见了一千银子,哪敢怠慢,公事已经预备出来了,请姨太太将它收好了吧。七姨太太将札文藏在怀中,专等祥呈回来,同他说话。
不大工夫,见丫鬟喊道:“大帅来了!”紧跟着祥呈进来。只见他满面怒容,坐在椅子上,一声儿也不响。七姨太太问道:“你倒是为什么生气?怎么一声儿也不言语呢?”祥呈道:“我想凡是做官的人,全是钻热灶火,从没有钻冷灶火的。偏偏这个李天洪,其性与人殊,放着新大帅不来伺候,却跑到老丁面前献殷勤,三请不来,四叫不到。好大的督中协,你也不过是个中军,说白了,就是家人,也敢拿身份、闹排场。你说该死不该死呢?”七姨太太听了,恰合目前的事,便赶着说道:“既然李天洪不好,你不许撤换他吗?”祥呈道:“有什么不能撤换的?不过继任的人,不易物色。”七姨太太道:“有什么不易物色的?那十二镇统制张豹,多年的老军务,而且从前也做过督中协,你不许叫他回任吗?”祥呈道:“张豹的为人,诚然不错。但是这督中协,乃全省著名优缺,难道就白白地给他不成?”七姨太太道:“你看在我姐姐面上,还好意思同他要钱吗?”祥呈笑道:“我的姨太太,你怎么说起呆话来了?咱们做官的人,得先讲钱,不能先讲面子。比如一样的钱,给这个不给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