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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维贤,便也不争了。自己抢行两步,拉住维贤的手,低声说道:“你出去休忘了三二五,明白我这话吗?”维贤道:“我明白。”巡警见他们说话,生怕串了供,立时将维贤架走。维贤出了门,坐上车子,吩咐快到醉琼林,我要借电话。
他这一去不要紧,少时,外城警察厅丞朱起秦,正在屋中阅看公事,忽然电话的铃响。忙拿起耳机来问是哪里,只听里面问道:“喂,你是外城警厅吗?”朱起秦应道:“是的,是的。”里面又说道:“我是法部尚书廷宅。我们大人同厅丞朱老爷有话说。”起秦道:“请大人说吧,我就姓朱。”少时,又听里面问道:“你是贵新吗?”(贵新是朱起秦的号)起秦道:“不错,是职厅。大人有什么吩咐?”里面说道:“你那二区署长庆余,是有什么精神病吗?”起秦听这话问得出奇,忙回道:“庆余并没有什么病,大人有什么事招呼他吗?”里面道:“我还敢招呼他,他把我的教读老夫子黄霞林,全给锁押起来了。瑞方是个什么东西,他把人家的照相馆给砸了,连我的先生也打了,庆余他不但不把行凶的人扣下,反倒帮着瑞方,欺压良善,把挨打的人,全押在署中。他是什么居心,莫非贪了瑞方的贿赂?你快去问一问,我立等你的回信。”起秦道:“大人不要动气,职厅这就去调查,赶紧陪同黄老夫子回宅,决误不了哥儿姐儿们上学。”(汉人称公子小姐,旗人称哥儿姐儿,又称阿哥格格)里面应道:“好好,我候着你吧。”起秦将耳机挂上,也顾不得喊套车,立时出了厅署,坐上一辆人力车,如飞的奔至二区区署。
站门的巡警,见是厅丞来了,连忙举枪立正。起秦连头也不抬一抬,一直跑进署中,推开署长办公室的门,一步跨进去。庆余正在屋中催着文牍起稿,好将佐文的案子送厅,一抬头却见厅丞进来,不觉吃了一惊,忙立起身来,先请过安。起秦还礼坐下,气急败坏地问庆余道:“你今天可曾拘押了两个姓黄的吗?这其中可有瑞方的事吗?”庆余听这话,错会了意,以为是瑞方的人情又托到厅里去了,忙回道:“不错,有这一桩案子。可是瑞大帅早就释放了,所有姓黄的一干人,卑职一个也没敢放走,全在区署押着呢。卑职这就办公事送厅,大人自请放心。”起秦急了,大声道:“你快不要送厅!你要送到厅里去,我更没有法子办了。你押人也不要紧,得先打听明白了是什么人。那黄老先生乃是法部尚书廷大人宅里的教读老夫子,你有多大胆子,敢把他押起来?如今廷大人连我全怪下来了,这事怎么处!至于瑞方,不过是个革职的废员,你庇护他做什么?如今廷大人说他欺压良善,要把他送检察厅严讯呢。你快想法子,把他拘回来吧。黄先生现押在什么地方,快快请出来,我好陪他回廷宅。快去,快去!别耽误工夫了。”庆余一听这话,吓得尿屎直淋,一面向起秦连连请安,自认不是,求在廷大人面前代为疏通,一面戴上帽子,预备见黄霞林赔礼,好请他出来。起秦又催他快去,庆余出了办公室,直跑到拘留所中,见黄霞林躺在大炕上,闭目合睛地养神呢。佐文却背着手儿,在地上走来走去,仰着头仿佛想主意呢。其余五六个人,也有躺着的,也有坐着的,一个个垂头丧气,看样子很不高兴。庆余进来,吓得那些人全站起来了。唯独黄佐文,却仍然来回走溜儿,徉徉不睬。庆余也顾不得招呼大家,一直到炕前,轻轻拉一拉霞林的衣服,低声叫道:“老先生醒一醒,不要睡了。”霞林仍然不醒。佐文过来拦道:“你慢着点,家叔受伤,疼得厉害,好容易忍着了,你又叫他做什么?难道是瑞方又催你过堂,好给他出气吗?”庆余此时只得纳着气儿,给佐文请了一个安,央告道:“黄先生你不要生气了,是我一时糊涂,诬赖了好人。请你将令叔叫起来,廷大人宅里,急等他老先生回馆呢。”佐文听这话,知道是三二五的效力发生了,益发板起面孔来说:“我们爷儿两个,自进到这里来,就不能随便出去。廷大人那里你自己去回话,不要在这里胡缠。”两个人吵着,霞林已经醒了,揉揉眼坐起来。庆余便抛开佐文,又向霞林请安,求老先生随我出来,再晚一点,我更担不起了。到底霞林是一个道学正派人,不肯故意刁难他,笑着问道:“署长何前倨而后恭也?”庆余只得又认不是,又述说廷大人怎样派人来寻。霞林道:“居停抑何关切之至也。但是署长这番来,还是放我一个人乎?抑全数皆放乎?”庆余道:“这事原是晚生办错了,自然诸位先生一律请出来。”霞林道:“既以我们为是,则必以瑞方为非;既然开释我们,则必须拘留瑞方,此一定之理也。署长其能之乎?”庆余忙答道:“老先生说的是,晚生已经专人捕拿瑞方去了,请老先生同诸位先生,先出来吧。”霞林到此,也无的可说,便立起身来,招呼佐文同一干人,随署长出来。佐文见他叔叔答应了,自己也不好再放刁,便领着这些人,随霞林一同出门。众人此时,也全眉飞色舞,不是方才懊丧的神气了。庆余将霞林陪出来,方才告诉他说:“朱厅丞现在这里,请老先生随他先回廷宅。”佐文却拦住,说:“使不得。我们挨了瑞方的打,不能就此算完。得先到检厅递呈子,验过伤,填好了伤格,再求署长派巡官、干警,到照相馆开了损失清单,移交检察厅,将来提出公诉,好判他如数赔偿。这种种手续不曾做完,家叔决不能回馆。”庆余哪敢驳回,只得答应着,请他们叔侄先见一见厅丞。佐文见朱起秦,将这番意思说知。起秦想了想,说:“这样吧,老先生的伤格,由我们厅里填好,再移知检察厅照填。回来我具一封公事,就说瑞方率人行凶,摔打完了他一哄而散,请检察厅出票传他好了。”佐文听说这样,格外有力,自然极力赞成。起秦便同他叔侄两人,先回厅里预备一切。不大工夫,便将伤格填好了,朱起秦自陪着黄霞林回廷宅。佐文却同着两个巡官、一个书记、四名巡警,回照相馆开清单去了。
廷杰见老夫子回来,果然头皮撩伤,腿上也有踢的伤痕,不觉咬牙切齿骂瑞方。他两人本来有仇,因为廷杰是内务府褒衣旗人,瑞方在京时候,每逢见了廷杰,便形容褒衣旗人的卑贱,什么姑娘媳妇,全得送进王府当差,天生的奴才,无论做多大官,也脱不了奴才的皮。廷杰听着刺耳。那时有慈禧太后活着,瑞方正在得宠,自己的势力敌不了他,心里却隐恨,常思报复。却没想到,如今犯在自己手里,就是没有老夫子的关系,他也决不肯善罢甘休,何况又打伤了他的老夫子,益发火上浇油,不肯罢手了。立时给检察厅去电话,吩咐检察长,如此这般,妥速办理。检察长奉到法部尚书的传谕,哪敢怠慢。此时警察厅的公事,黄佐文的呈文,俱已到了。检察长刻不容缓,当天便派了四名法警、两名承发吏,去传瑞方来厅候讯。
瑞方在家里,早已有人给他报信,他听见廷杰两个字,早已吓慌了手脚,急得嚷道:“真倒霉,真晦气,偏值冤家路窄,又遇见了他!这场官司,可有点不好打了。”正着急,家人上来回说:“现有地方检察厅的法警同承发吏,要参谒大人,有要话面回。”瑞方道:“什么参谒我,不过是来捉我罢了。”一抬头看见钟福,只得央告他道:“没旁的说,只好你去替我打这场官司吧。”钟福道:“我的老爷,小的去是不怕的,他就是打我、押我,我也能受;所怕的,他倘然叫我赔偿黄佐文的损失,小的哪有钱垫这笔账呢。这一层无论如何,得老爷答应起来,小的方才敢去。”瑞方此时,但求着自己不出头受辱,就认便宜,哪里还敢在钱上计较。忙答道:“你自管去,钱的事,满由账房担任。”立时叫家人把账房和升叫上来,当面兑给钟福,说他去打官司,将来用多少钱,你如数拨给他。和升应了一声“嗻”。钟福这才出去,见法警说:“敝上今天午后的车,到天津去了。在下是他宅里管事的,情愿随诸位去,替他打这场官司。”承发吏问道:“你能负完全责任吗?”钟福答应,能负完全责任。法警说:“既然这样,你就随我们到厅里去吧。”钟福代雇了几辆人力车,大家坐上,一直到检察厅。法警上去回话,检察长哪敢怠慢,即刻便开庭预审。先问了问原告,然后传钟福上来,问道:“你主人瑞方,为何恃强摔毁人的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