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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雪娘尖叫。
贺老爷是没叫,但同样的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写他脸上了。
周连营丝毫没受雪娘的魔音影响,镇定地道:“我早说了罢,岳父看不上眼的。只是除了他,我再不认识没成亲的了,我的年岁摆在这里,我的知交里又哪有十六七的,岳父先前问我,就是问错人了。”
贺老爷真是一口老血梗在心间,咽不下吐不出,一次次希望又失望,到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原想指责这女婿有拿人戏弄的嫌疑,话没来得及出口,先被糊了一脸,还难以驳他——他这么说没错啊,少年间差了四五岁,就算差不少了,一般是玩不到一块去的。
霜娘原来止了“咳”,被他最后这倒打一耙,引得又“咳”了起来。
周连营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怎么总是咳嗽?可是吹了风?”
霜娘知机,边咳边道:“是我不好,咳,难得出一回门,掀了一路车帘,只顾着贪看风景了。”
周连营道:“不舒服该早说,何必硬撑着,又不是在外人家。”就拉她起来,向贺老爷和贺太太告辞,说要回府请大夫去。
雪娘怒极了,跳起来道:“六月里有什么风能把人吹病了,大姐明明是憋着笑话我才咳的!”
“我不是病,咳,是呛着风了。“霜娘摆手,道,“不过是找不着人家罢了,我有什么可笑话你的。”
这句貌似解释的话如尖刀一样刺入雪娘心胸,她再也受不了更多刺激了,哇地一声,哭着向厅外跑走了。
胡姨娘看一眼女儿背影,想追又硬止住,气急败坏地冲霜娘:“这是你亲妹妹,大姑奶奶怎么说这么戳人心的话!”
霜娘甚无辜:“难道我该顺着雪娘的意思说我就是在笑话她?”
胡姨娘抖着手:“你!”
贺老爷顾不得她们间的斗嘴,他向着周连营还想做最后一把努力,道:“你知交里没有,关系普通一点的朋友呢?又或请亲家母帮帮忙,总不至于都没有一点头绪吧!”
毕竟心里有气,虽则不敢闹翻,“贤婿”是不肯叫了,口气也硬了些。
但很遗憾对周连营没有任何威慑力,他转过头来,语声更硬:“岳父有别的事吩咐我也罢了,这样保媒拉纤的事,我陪着说一次已是碍着岳父的颜面了,正经还是该找媒婆才对!”
再不停顿,拉着霜娘径自走了。
胡姨娘急得想追,又不敢——周连营连贺老爷的面子都不给了,何况是她?只好忙忙往贺老爷那趋了几步,里外两边来回着看:“老爷,这、这怎么是好,您给拿个主意呀!”
贺老爷的脸色黑如锅底,他还能有什么主意?周连营最后那一句虽然不客气,但一点都没错,哪有拿着女婿当媒婆使唤的?说到哪里都是他这个做丈人的不占理。
一腔火气正没处喷发,胡姨娘凑上来,正好就喷她头上去,道:“什么怎么是好,还不都是你生的女儿不争气,一天就知道要吃要穿,别的什么本事也没有,找不着好女婿,连累着老爷跟你们丢脸!”
这是什么话呀,好似雪娘该自己把婚事解决了一样,可哪家正经女儿自己出去勾男人的?贺太太虽然不喜欢雪娘,但听见丈夫这个话也听不下去了,死皱着眉头,转身往厢房去看儿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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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厅里的气氛迥异,一出厅门,霜娘就露出了快活的笑意。
她本来离着周连营就近,忍不住又往他身边贴了贴。在狼窝里孤军奋战已久,这是头一回有了依靠,事事拦在头里,她不用耗神,只要跟着随便敲敲边鼓就成,鼓敲破了都不怕,反正有人给兜着。
她贴得太近,手臂磨蹭在一起,周连营顺手牵了她。
很受教啊。霜娘更开心了,直走到门外分开,坐上了车她的笑意都没消掉。
车驾出了街口,却没继续向前,霜娘正疑惑,周连营的手伸来掀了帘子,在马上微微俯身,向她道:“巳时中了,回府还要一个多时辰,我们在路上找家干净的酒楼用了午饭再回去吧?”
霜娘自然没有意见,点了头,跟着车帘放下,却听周连营又吩咐旁人,把一些不要紧的跟车丫头和小厮等都叫先回去了。
他们来时一共两辆车,霜娘带着春雨坐了一辆,后边还有一辆小些的,主要用于摆放回门礼物,还坐了两个丫头。如今礼物已经送出,那辆车又空了些,多余的人都跟着那辆车走了。
霜娘听动静不休,自己又掀帘看,只见人都已被打发光了,最后连她这辆车赶车的车夫都换成了周连营的贴身小厮,原车夫一并叫走了。
马车这才重新驶动。
☆、第76章
车厢里,随着车轮吱呀前行的微微震动,春雨陆续在小几上摆满了茶点蜜饯等物,每样数量都不多,但种类之丰富,远胜贺太太准备的那几样。
霜娘真渴了,先捧起茶盅来,一气喝得几乎见底,笑道:“刚才光顾着吵架了,水都没想起喝。”
春雨默了下,道:“奶奶别伤心,往后有六爷呢。”
霜娘想摇头说她一点也不伤心,还觉得好笑得很——她起先真没想到这样就能结束走人了,光知道贺老爷欺软,多年来对着他能做主的家眷任意逞威;可谁知道他还怕硬到了这种程度,周连营这么促狭他,他也没敢怎么样,古人造词真是有道理,怪不得这两词能连到一起变成个成语呢。
话语临到嘴边,跟着又想到,别人眼里,贺老爷是她亲爹,和亲爹闹成这样,她不伤心倒显得她薄凉寡情了,事实上也确实没错,她要真是和亲爹破裂至此,不可能还轻松得起来。就改为点头,“你说得对。”
自己提起小茶壶来另倒一杯,掀开车帘,小心地举着那杯茶问周连营:“你要喝水吗?”
周连营闻声转头,策马往车厢这边靠近了,侧身俯下来,伸手接过茶盅,他的手极稳,那茶盅在霜娘手里还撒了几滴落在她手背上,到周连营手里水面只微晃了晃,一滴未倾,叫他仰头一口喝干,空杯递回来。
霜娘拉着车帘没放,又想递块绿豆糕给他,这回周连营没要,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不饿,你自己吃罢。”
就重新策马离远了些,霜娘只好罢了,想想又腾出个白瓷小碟来,每样点心各取了一个,便要掀前面的车帘,春雨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看着,这时会意过来,忙道:“奶奶放着,我来递给他就好。”
就接过快堆满了的小碟,把帘子掀了个角,递出去道:“望山,奶奶赏你的。”
正赶着车的望山听见话,一转头看见只葱白手掌举着的满碟糕点,不由咽了口口水,忙道:“多谢六奶奶。”
就接过来放到身边,一手控着马缰,空着的那只手一口一个,一条街才走一半,他已经全吃完了,把空了的碟子从车帘底下推回来。
快到午饭时辰,霜娘没有他的好胃口,未敢多吃,只捡了两块略垫一垫就停手了。春雨把剩的重新收拾起来,霜娘则把旁边的帘子掀开一角往外看街景。
从嫁进侯府起,这还是她第一回上街——往靖国公府那一回不能算,直接从这个府进那个府,她的鞋底连大门外的尘土都没机会沾着。好似坐监三年才得着头一回放风,正是看什么都稀罕,最寻常的街景在她眼里都显得有趣。
春雨收拾好了,在她对面坐下,往前蹭了蹭,脖子有些伸长,从她掀的那缝里往外望。
霜娘先看入神了,好一会才察觉到她,心下不由恻隐:跟着她这么个不能出门的主子,丫头们也都被连累成了井底的蛙。
就想让春雨把自己那边的帘角掀开看景,但又一想,以她板正的性子应该不肯,最后霜娘就只把自己这边掀得更开了点。
看了一阵,马车拐了弯,转进另一条更繁华的街市来,又行一阵,慢慢停下了。
料着到了地方,春雨忙起身,拿过帷帽来,这种物件不管有没有可能用上,层级高一点的女眷出门是一定会备上的。
霜娘低了头,由着她给戴上,刚把结系好,周连营过来掀帘道:“到了,就是这里。”
隔着一层帷幕,霜娘望出去的视野就变得朦朦胧胧了,春雨要搀扶她,周连营的手先握过来,拉着她一路进去,上楼进了雅间坐下。
小二进来,知道有女客,在屏风后就站住,问了好,跟着咬字清晰声音洪亮地报出一长串各色菜名来。
等他住了口,周连营便问:“你有什么爱吃的?叫人做来。”
“啊?”霜娘愣了愣,她现在接触什么都觉得稀罕,听个小二报菜名也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