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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连营一声不出,站起身来,向霜娘道:“走。”
霜娘听话跟着起身。
他这反应让厅中人都措手不及,贺老爷直接跟着站起身来,手伸得老长,慌忙道:“贤婿,贤婿留步。”
周连营面无表情地道:“岳父对我不满,要教训我两句原没什么,我听着就是。只是不该什么东西都来开口,既然这样瞧不上我,我也坐不住了,这便告辞罢。”
——其实胡姨娘虽然是妾,但作为长辈的妾,地位倒也不至于低到“什么东西”上去,只是她自己先坏了规矩,掺和在不该出现的场合上,又说了不该她说的话,所谓先撩着贱,周连营这么说她,她也只好受着了。
贺老爷得了这个女婿做梦都要笑醒,哪里能有分毫不满?更别提瞧不上了,一听这话,瞪眼就向胡姨娘道:“还不给女婿赔礼!容你在这厅里已是给了你十分的脸面了,你不说好好伺候,还这么多嘴多舌!”
胡姨娘也又慌又怕,周连营看着不像那等鼻孔朝天望人的贵人,她就有些失了成算,这要真把人气走了,她哭都没处哭去,贺老爷得撕了她。就忙趋步出来,低声下气地自呈不是。
虽然周连营一点脸面没给她留,她却并不怨怪他,豪门子弟有些气性,再正常没有了。胡姨娘只是把这帐往霜娘头上记了一笔——看来应该是她不讨丈夫喜欢,所以连带着娘家也讨不着一点好处。
这也是常理,就霜娘那个样儿,那能讨得男人欢心呢?
霜娘可懒得管她想什么,有靠山给出头的感觉太好了呀,她心里笑眯眯,瞧见周连营重新坐下,她也跟着落座,这时才慢悠悠把她的答案说出来:“姨娘恐怕不知道,我们西府的三叔过世了,我现在身上还有孝呢——其实看我的穿戴也该看出来了,不知姨娘怎么这么糊涂。雪娘就是跟了我去,我至多也带她回娘家来做客罢了,别家是去不得的。”
胡姨娘呆住,她真没留心,霜娘一直是个素淡的样子,固有印象太深刻,她就没想起若按正常礼俗,霜娘其实不该再是这样了,既然还是,那就必定该有别的缘故。
贺老爷也是差不多状况,而且比着胡姨娘还又更糊涂一些,他就没真注意过霜娘,哪管她什么穿戴呢?
因着周连营才发了一回气性,他这时也不敢提什么怎么周三老爷去世,不来通知他一声叫他去吊丧的话,只想专心先把雪娘的高枝给攀着了,胡姨娘不行那就只能换他上了。
向周连营道:“妇人好瞎想,什么主意都敢乱出。贤婿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自觉把先的事带过去了,就咳一声,再道,“贤婿的知交里,应该有不少少年才俊吧?年岁想来和雪娘都算相当。”
他觉得自己这主意高明得很,没有摆明了要攀富贵,但能和周连营交好到一处的人,又有几个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这是其一;其二选的时机也好,周连营才先拒了一回,这回换老丈人亲自开口,他不能一点面子不给,再拒一回吧?
☆、第75章
“确有几个。”
一听这话,贺老爷胡姨娘连着雪娘都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起来,望着周连营的目光好似在望一座宝藏,听他一一把财宝历数来。
大理寺卿家的幼子啦,靖国公府的大爷啦,京卫指挥使家的次子啦……随随便便就报了五六人出来,个个不但身世显赫,而且本人争气上进。以大理寺卿家的幼子为例,他只比周连营大一岁,去年已考中了举人,极有升值空间的潜力股一枚。
雪娘眼都听直了,这比大姐给她说过的几个不知靠谱上多少倍了啊!她只觉得都没法挑了,听了前头的刚觉得好,再听后头的,又觉得更好,真真是眼花缭乱,心花怒放。
想到这姐夫为人这么实诚,对她这么好,雪娘很觉得自己应该客套一下,就努力抑制着快喷薄而出的笑意,道:“我看他们都未必有姐夫好。”
周连营摇头:“我比不上他们。”
霜娘坐在旁边,也在努力抑制着笑意——周连营那个介绍人的说法太奇怪了,她没怎么听他给她介绍过人,但凭对他的了解,除非是特意要解说家谱,否则他不可能是那种一开口就“他爹是谁谁谁”的腔调,违和感太重,他肯定有后招没出。
胡姨娘比雪娘淡定不到哪去,十分庆幸自己赔礼赔得及时,这要是惹恼了周连营,这么多好女婿人选她不是一个都摸不着边了?
怕周连营多少还记恨着她,胡姨娘心里尽管急迫到不得了,硬是忍了没有出声,殷切地望向贺老爷,等他发话。
贺老爷比她们的心情复杂一些,欣喜之外,更有一层自得——他这个老丈人说话还是管用的嘛,都不用使什么手段,就问了一声,女婿就毫不藏私地都说了,真是知礼。
眼见着事情变得这么有把握,他倒不想着急了,要显一显长辈的矜持,就捋着胡须道:“贤婿自己有出息,交往的也都是有为之人,可见古话说得不错,正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了。”
胡姨娘急得整个人快向他那边倾过去:关键时刻,不赶紧把事敲定下来,说这没用的干什么?
好在贺老爷的矜持额度也只够用这一句话的,跟着他就道:“贤婿的这些朋友,我都不大熟悉,还要请贤婿帮着分析分析,哪个更堪配雪娘呢?要是有机会,能请来家里坐一坐就最好了。”
话说到此,雪娘再怎么也该闪避了,她倒也没有糊涂到这个道理都不知晓,只是被霜娘晃点了两年多,实在是焦躁得很了,这时怎么也舍不得避嫌,且怕周连营不知她的喜好,给推荐的人选不能尽如己意,更大胆提示了一句:“我也不要多高贵的王孙公子,像姐夫一样的就够了。”
她话音落下,霜娘不由在椅上动了动身子,她尴尬症都犯了,怎么说得出口的呀,简直要替她脸红。
周连营全当没听见雪娘的话,只是向贺老爷扬眉,面上是个诧异的表情:“什么堪配?我才说的几个人都已成亲了,这话是不可乱提的。”
“什么?!”出离震惊的三重奏。
——怎么会有这么惨无人道的事,看好了堆在那里的财宝,数量分量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就要唾手可得了,忽然发现那都是有主的!
“咳,咳咳……”霜娘实在憋不住,但这时笑出来太拉仇恨,只好拿帕子掩了半张脸,拼命咳嗽,把笑声咳出去。
她扶到和周连营相邻的那边椅把上,一边咳一边忍不住看他,他怎么能忍住不笑的,太神奇的自制力了。
毫无预兆地从云端摔下来,贺老爷晕得话都说不清了:“你、这——成了亲的人,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周连营道:“您问我的知交,我才说出来的,我怎么知道您还特意要挑没成亲的。”
贺老爷扶着脑袋,好容易定下神来,往前回想,发现他是没有明确说出这句话来,但他都提到“和雪娘年岁相当”这样的词了,意思明摆得不能再明摆了啊!
可周连营就要咬这个字眼,他也翻不起脸,老丈人的威风在心里过过瘾罢了,哪里真摆得出来。这个女婿往那一坐,一身显贵气质,他打眼一看就要矮一截。
只好和缓着声气重新往更明了问:“那没成亲的呢?可有一两个——一个也够了,贤婿的知交,想来都是好的。”
“没有——”周连营说了两个字,贺老爷的脸色刚刚发白,他又想起什么似地,改口道,“其实有一个,只是岳父必定看不上眼,还是不用说了。”
贺老爷忙迭声道:“看得上,看得上,贤婿快说!”听他之前报出来的那一串就知道了,哪个都比他家高上好几个层级,凭他自家本事,是肯定攀不上去,连认识一下都难。
周连营就道:“是我在边关卫所里认识的,姓岳,是条我极佩服的好汉子。现在虽只是个百户,但我相信凭着他的本事,必有出头的一天。”
贺老爷听到开头“边关”两个字,心就沉了沉,再往后一听,现在还是个百户,真是快把一颗心都凉透了,只还不死心地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不定是哪个将门里出来的虎子呢?文臣还是武将,只要门第够高,他不太挑的啊。
就听周连营继续往下说:“他今年不知是二十四还是二十五了,因为一直在军中,又是个孤儿,家里没人能替他张罗,就拖下来了。岳父要是不嫌他岁数大了些,我就修书一封,寄去卫所里给他——”
“我不要!”雪娘尖叫。
贺老爷是没叫,但同样的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写他脸上了。
周连营丝毫没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