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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命看座上茶,胡姨娘坐了,雪娘却不,转头脑袋到处看,还往霜娘卧房门口去张了一眼,回来失望地道:“大姐,你嫁到侯府里来了,怎么房里还这么寒酸?是不是你嘴笨,不讨婆婆喜欢?”
霜娘懒懒道:“我也不知道我讨不讨婆婆喜欢,从嫁进去到今天,我才见了太太第二面。”
她发现自己很心平气和,不管这两个人曾给她多少痛苦,现在都已不能再牵动她的情绪,因为她们再也给不了她任何伤害。雪娘尖酸的话语暴露的只是她自己的轻浮无知,不管她们今天的来意如何,都注定不能再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这么惨?”雪娘吐吐舌头,“也难怪了,你像块木头似的——”
“你这口没遮拦的丫头,怎么跟你大姐说话的,还不跟你大姐道歉。”
霜娘忽然想去外头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胡姨娘居然有斥责雪娘向着她说话的一天?
“大姑娘——大姑奶奶,”胡姨娘手扶在膝盖上,身子略前倾着,向霜娘赔笑道,“你妹妹就是嘴快,其实心里是好的,你出嫁后,她在家里总念叨你,可惦记你呢。”
霜娘不搭腔,只是挑着嘴角笑看着她。她心里觉得真难为胡姨娘编得出这种瞎话,她居然能不脸红,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雪娘,过来,”胡姨娘把还站着乱看的雪娘扯到自己面前来,催道,“你绣的那条手帕呢?说要送给你姐姐的,也叫你姐姐看看你的绣工长进了没。”
雪娘很不耐烦,翻着白眼从袖子里抓出团东西丢出来。
那手帕已团得全是褶皱了,胡姨娘脸抽了抽,只好用力把四个角都拽了拽,勉强拽出个平展的形状来,堆着笑要送给霜娘,刚抬起身,金盏过来接过去了。
手帕传到霜娘手里,边角上绣的是一簇海棠花,娇艳妩媚,很鲜活的活计,绝不可能出自雪娘之手——就算她真的发奋开始学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出得来这种成品。
胡姨娘还是这样,习惯性把她当做个傻子,连要讨好哄骗她的时候都毫无诚意。是胡姨娘本质上就是个粗糙行事的人吗?不,并不是,她对付贺老爷的时候智商从来是在线的,不然怎么拢得住他那么些年。
然而应付她的时候连十分之一的心力也不肯分出来,因为用不着,对握在手心里的筹码,何必浪费这个感情呢?
这一刻,霜娘终于觉得胡姨娘看上去有些熟悉了,她没有拆穿帕子的事,只是笑一笑,把帕子还给了金盏,道:“我如今有孝,不合适用这个花色,雪娘留着自己用罢。”
☆、第35章
手帕重新回到胡姨娘手里的时候,胡姨娘觉得脸上*辣的。
霜娘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行,很自然出口的一句话,却像一记耳光般扇在她的脸上。
这种脱了序的感觉她从见到霜娘的第一眼时就已有了,这个她印象里一直是个面团一样的贺家长女,出嫁没有多久,已经陌生得她不太能认了。她在家里想好的那些要怎么怎么压服她的手段,真见了面,居然都不太有底气使出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霜娘相貌还是那个相貌,乍一看去似乎最大的变化无非就是换成了妇人发髻,但她一有表情一开腔,整个人的气度是截然不同的——这不是由外在装饰带来的加成,因为居丧,霜娘的衣饰都很朴素,只插了两根银钗,衣裙上连个纹绣花朵都找不见,看去比还做贺家大姑娘时富贵不到哪去。
但就是不一样了,太不一样。胡姨娘想不到“居移气;养移体”这样高级的形容词,她只是从本能上觉得,霜娘不那么好惹了,她今天来的目的,可能没那么顺利达成了。
但她不准备放弃,也许霜娘就是看着唬人了些呢,一个人的本性,哪是那么容易好改的?她都按住她那么多年,她不信以后就按不住了。
“姨娘粗心了,没想到有这个忌讳,大姑奶奶别见怪。”胡姨娘把帕子团吧团吧塞自己袖子里去了,呵呵笑着重新搭话:“大姑奶奶嫁过来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家里这些日子都忙,所以我到今天才抽出空,带着你妹妹上门来望望。”
霜娘微微笑道:“挺好的。”看见胡姨娘之后,就更好了,想到摆脱掉这样的人,和当初那样的生活,她觉得连守寡的性价比都显得高了起来。
她只说了三个字,并没顺着往下问家里都忙些什么——无非是忙着琢磨她的聘礼,三十二台哪,一下子吃得那么撑,可不得好好消化消化?
这一来,胡姨娘就不怎么好接话了,只得又起了个话头。霜娘淡淡的,仍旧是两三个字打发了,几个来回后,胡姨娘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道:“大姑奶奶如今攀上高枝了,说话爱答不理的,连娘家人都瞧不上了。”
这话一出,金盏不大站得住了,她觉得自己不好听这些话,但又不敢出去,怕留下霜娘一个吃亏,犹豫着很想找个东西把耳朵堵上。
霜娘觉出了,笑着侧头看她一眼,以眼神示意无妨,转向胡姨娘道:“姨娘多心了,我守着孝,自然不好大说大笑。”
就这一句,又没了,把胡姨娘憋闷得不轻。她忍不住道:“大姑奶奶,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真该改改,这样闷声不吭的,在婆家实难讨人喜欢。”
但这回霜娘连正经句子都不给她了,就“哦”了一声。
没啥,她就是存心要郁闷胡姨娘,以她如今地位,想明着撕胡姨娘是可以撕的,不过一个父妾,由此而带来的一点名声上的损失她可以承受得住。但,何必呢?她已经不值得她丢这个人。
胡姨娘拳拳打进棉花,耐心终于耗尽了,待要再说霜娘几句,又没什么可说的,霜娘虽然不热情,可也没什么无理的地方。索性直接道:“大姑奶奶,我今天来这一趟,看望你之外,也是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
霜娘有了兴致,目视她:“姨娘请说。”她挺好奇的,不知胡姨娘打算怎么从她身上吸血,那么一大笔横财,原来就只够堵住贺家人不满一个月的贪心。
但她想错了,胡姨娘这回来居然不是跟她要钱要好处的。
“你爹他,他这个没良心的要娶妻了!”胡姨娘说完这一句,眼泪就下来了。
霜娘睁大了眼:“……啊?”神展开啊!
“爹太不应该了!”雪娘在旁边叫道,“瞒着我和我娘,找了个穷秀才家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勾上的,一直瞒得死死的,昨儿要去人家下聘,开箱子拿东西才露了风。对了,用的就是大姐你的聘礼,爹怎么可以这样,大姐你家去说说他,他这样做叫我娘怎么办嘛!”
她这整段话喊完了,霜娘因惊愕而微张的嘴才反应过来合上了。
“这真是——”霜娘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忍不住问胡姨娘,“姨娘,你先就一点没觉出来不对?”
胡姨娘把那海棠花帕子又扯出来,捂着眼睛哭道:“老爷自己寻媒婆找的亲事,在外头相看了,家来一个字没提过。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他,哪里去知道?”
这做派听上去挺耳熟的,霜娘再一想,不就和她当初的遭遇差不多?贺老爷和胡姨娘两个先联手把她坑了,转脸贺老爷就和盟友扳了,对着盟友如法炮制来了一回,这一回生二回熟,也难怪胡姨娘被蒙在鼓里。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霜娘心里闪过经典名句,硬忍了笑,道:“姨娘可问了老爷,为什么忽然想起娶妻来了?”
贺老爷娶妻不奇怪,奇的是,他丧偶都快十年了,怎么到如今才动了心思?霜娘在贺家时从没觉得他想续弦,看上去守着胡姨娘过得一心一意的,邻居们也都这样觉得,把胡姨娘传得像个能迷人心智的狐狸精一样,有几家有妾的,霜娘耳闻都以胡姨娘为榜样。结果到头来,胡姨娘只是枉担了虚名?
“说是为了子嗣……”胡姨娘呜呜哭道,“可我又不是那不懂道理的人,这样天大的事,我能不在心上放着?早两年我就跟老爷说了,我年纪到了,恐怕难生养了,怨我命不好,没那个福气给贺家延续子孙。我跟老爷说,叫他把来娣收了,他不答应,我说往外头去买个好生养的丫头,他也没愿意,我以为他想得开,认了没子嗣,谁……呜呜……谁知道……”
霜娘想到来娣那张被门板压过似的脸,她是贺老爷也不能答应啊。可再买别的丫头也不愿意,这就必有缘故在其中了。
霜娘想了想,问道:“老爷要续娶的那家大概什么情况,你们打听了没有?”
“下聘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