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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很多人都不是这样子的。”柳先生说:“他们都跟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
“你没有想到死,可是你怕死,如果你死了,你的好爸爸、好妈妈、好姐姐、好妹妹、好衣服、好吃的、好玩的,一下子全部没有了一所以你想不怕死都不行,因为你有大多只有你活着才能享受的东西。”
柳先生问:“可是另外一些人呢?他们为什么不怕死?”
这问题他不是问别人,是问自己。
所以他自己回答:
“他们不伯死,只困为他们什么都没有/
“那个叫‘阿干’的小男孩子,就是这样子的。”柳先生说。“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爱,他不怕死,他只怕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这个没希没望的世界里,有人逼他,他只有于。”
不盲的盲者说:“依我看来他当然有几分可以去于一番出生人死的本事。”他说:“如果这小子能活到二十岁,我敢说他比谁都行;也许比当年楚留香在二十岁的时候都行。”、慕容吓了一跳。
“你把他比楚留香。”
“嗯。”
“你比的是不是那个楚留香?”
“天下有儿个楚留香?”
“一个”
“那么我说的就是这一个。”
不盲的盲者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哀伤的表情:“这个世界上,天才本来就不多,如果连二十几都活不到,那就太可惜了。”
“你是在说阿干?”慕容问:“难道你已算准他活不到二十岁?”
“是的。,
、
阿干双拳紧握,眼中露出饿狼般的凶厉。
他是个非常特异的人,异常凶暴,又异常冷静,异常敏捷,又异常能忍耐,江湖传言,有人甚至说他是被狼狗饲养成人的。
所以他也异常早熟,据说他在九岁时就已有了壮汉的体力,而且有了他第一个女人。
———个十六岁的农家女,卷起裤管,露出一双小腿和白足,在山泉下洗衣,忽然发现有一个小孩子在对面像野兽般窥伺着她。
阿干的双拳紧握,盯着绿袍老者,眼厉如狼。
铁大老板视而不见,绿袍老者根本不去看,王中平以眼色示警,阿干却已决心要干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这一刹那间,他的人已飞扑出去,像一匹饿狼忽然看见一只羊飞扑出去,用他的“爪”去抓老者的咽喉和心脏。
他扑杀的动作,竟然真的像是一匹狼。
绿袍老者却不是羊。
他的身形忽然像鬼魅后退,他的丝士都自四面八方涌出,手里丝光闪闪如银光,织戍了一面网。
阿干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在网中,网在收紧,绿袍老者又如鬼魅般飞过来,手里忽然出现一。根银色的刺,忽然间就已从丝网中刺人了阿干的嘴。
阿干正要嘶喊,刺已人喉,往嘴里刺入,后颈穿出,银刺化丝,反搭的脑,后脑碎,血花飞。
阿干倒下。
他还不到二十岁,他死时的呐喊声凄厉如狼曝。
丝网收起,绿袍老者默默的转身,默默的面对王中平。
他未动,玉中平也不动。
忽然间,一个穿红衫着自裤、梳着一根冲天小辫子的小孩子,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反手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忽然间一下子就到了阿干刚倒下的尸体前,抓起他的鬓发,一刀就割下了他的脑袋,凌空一个翻身,提着脑袋就跑,一霎眼就看不见了。
——这个小孩子是个小孩?还是个小鬼?
绿袍老者仍然未动,王中平也没有动,可是两个人脸色都已经有点变了。
眼看着小鬼割头,眼看着小鬼远扬,他们都不能动,因为他们都不能动,谁先动,谁就给了对方一个机会,致命的机会。
——铁大老板和那二十丸条丝为什么也不动,是不是因为那个小鬼的行动太快?
——一个小孩子般的小鬼,为什么要到这个杀机四伏的地方,来割一个死人的脑袋?
绿袍老者盯着王中平,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用一种很感伤的声音说,“王老先生,看起来你大概已经不行了,连‘割头小鬼’都不要你的头了。”
“哦?”
“如果他还要你的头,他一定会等你先死了之后才来割头。”
他挥了挥手。
“你走吧。”绿袍老者说,“如果连小鬼都不要你的头了,我这个老鬼怎么还会要你的命?”
王中平轻轻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是的,看起来我好像真的已经老了。”他说:“老人的头就好像醉妇的身体一样,通常都没有什么人想要的。”
绿袍老者也叹了口气:“看起来,世上好像的确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一点都不错。”王中平说。
他整衣,行礼,向老者行礼,向大老板行礼,也向那二十丸丝士行札。
行礼的姿态温文尔雅,可是每一个人都能想得到,在他这些温文尔雅的动作间,每一刹那都可能施展出一刺击敌致死命的杀手,因为他也知道绿袍老者绝不会真的放他走。
——一百刺,九十九中。
——这一刺,他选的人是谁,选谁来陪他死?
他选的当然是一个他必然有把握可以杀死的人,这一点总应该是毫无疑问的。
问题是,不管他要对付这里的哪一个人,好像都应该很有把握。
所以每个人都在严加戒备,都没有动,都在等他先动。
奇怪的是,他也没有动,就好像真的相信绿袍老者会放他走一样,就这么样慢慢悠悠、悠悠闲闲的往前走。眼看就快要走出这个小镇。
铁大老板视而不见,绿袍老者居然也就这么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远,好像根本就不怕他会泄漏他的秘密,又好像他们有什么把柄被他握在手里。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谁知道?
这时候,只看见一个很高,很苗条的女人的影子,从小镇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出来,走向他;伸展双臂和他紧紧的拥抱。
“对大多数人来说,丝路的意思,就是死路,就算他偶然给别人一条活路,那条路也细如游丝。”柳先生对慕容说,“所以阿干现在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定。”
“铁大老板要他死,那个身穿绿丝袍的老怪物也要他死,我们好像也不想他再活下去,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救他?”
“好像还有一个人。”慕容说,这个世界上无论发生了多么不可思议不能解决的事,好像总有一种人可以解决的。“
“这种人是谁?”
慕容笑说/这种人好像就是你刚刚提起的那个楚留香。“
楚留香。
名动天下,家传户诵,每一个少女的梦中情人,每一个少年崇拜的偶像,每一个及笄少女未嫁的母亲心目中最想要的女婿,每一个江湖好汉心目中最愿意结交的朋友,每一个锁魂锁金场所的老板最愿意热诚拉拢的主顾,每一个穷光蛋最喜欢见到的人,每一个好朋友都喜欢跟他喝酒的好朋友。
除此之外,他当然也是世上所有名厨心目中最懂吃的吃客,世上所有最好的裁缝心目中最懂穿的玩家,世上所有赌场主人心目中出手最大的豪客,甚至在巨豪富密集的扬州,“腰缠三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扬州,别人的风头和锋头就全部没有了。
不管谁都一一样。
关东马场的大老板,长白山里的大参商,各山各塞各道的总舵主,总瓢把子,平日左拥红,右抱绿,一掷万金,面不改色。
可是只要看见他,这些人脸上的颜色恐怕就会要有一些改变了。
因为他是楚留香。
——一个永远不可能再有的楚留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如果他忽然“没有”了,也没有人能代替他。
这么样一个人,如果不是让人羡慕敬佩,就是让人喜欢的。
可是柳先生听到这个人的“这个名字”,脸上忽然又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之意,而且真的是一种说也说不出,写也写不尽的哀伤。
看到他脸上这种奇怪又诡异不可解释的表情,慕容当然忍不住要问:“你在于什么?”他问柳,“看起来,你好像在伤心。”
“好像是有一点。”
“你为什么要伤心?”
“因为我知道连楚留香也救不了阿干了。”
“为什么?”
“因为楚留香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
慕容也死了。
至少他现在样子看起来已经和一个死人完全没有什么不同了。
这个很高很苗条的女人,穿着一身雪自的长袍,凤在吹,白袍在飘动,她紧紧的拥抱住王中平,就像是个多情的少女,忽然又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