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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梅尧君远离,叶檀心才敢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想,这都是什么事,一个祖宗来了,又带来另一个祖宗,而且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他不敢懈怠,唤来数个家丁,打发他们去城西探听状况,然后就趴在堂屋的坐榻上小憩。
他这一睡,睡到次日清晨被府里管家摇醒。他摇摇脑袋,坐起身来,还记得昨晚的事,问:“初九道长有下落了吗?”
管家道:“尚无。而且……方才府里有人看到梅公子也往那边去了。”
叶檀心一时无语,只觉得谈恋爱真是麻烦事,还是单身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闭上眼睛,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二逼青年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赵四挑着两担生鱼进了洛阳城,给在他这里订了鱼的酒楼一路送过去。自东往西,到了最西边,担子里的鱼已剩的不多,最后一家是泰来客栈。他每日来此因而轻车熟路,但眼前所见却让他瞠目结舌不知所言——一座焦黑的楼宇矗立在淡蓝色的晨光中难辨本来面目,这栋老楼如今只剩支离的骨骼而不见血肉,浅青色的烟依稀从废墟中逸出,有几处还燃着明火。
赵四愣在原地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而后才如梦初醒地从身上卸下挑鱼的担子,壮着胆子往前面走了两步,仰视残余楼体的顶端,自言自语道:“乖乖……这该是多大的火啊。”
恰巧有人经过,见他这般惊恐,不禁向他卖弄道:“我昨夜可是看全了的,那火烧得,啧啧,整座楼都嘎吱嘎吱作响,打这边经过的都被熏得睁不开眼,眼泪直往外冒!”
赵四退后几步,挑起担子,问:“那这里面的人可逃出去了?”
“那时候乱的,大伙都忙着挑水来灭火,是有人侥幸逃出来,”他指向废墟,“也不知里面还埋了多少个。”
赵四咋舌,叹息道:“这多老的一家客栈,谁能想到呢!”
来人也随之叹惋:“可不是!人世无常,我也算见识一回了。”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地交谈了几句,赵四正要挑着担子里的鱼去东街口卖掉回家,却看到一个影子风风火火地冲向摇摇欲坠的客栈里,那人步速太快以致于两人没来得及挽留。
“小伙,可不能进去呀!”赵四放声向客栈喊道。
“就是,多危险。”来者附和,“要不……你去把那年轻人叫出来,总不能任他留在里面,谁知道这楼什么时候就塌了。”
赵四闻言色变,急忙摇头道:“这我却不敢去做,屋里一个病老母三口小的都等着我去喂,我要是有个什么不好,让他们怎么活去!”
那人探出头踮起脚往里面张望了一番,又将脖颈遽缩回领子里,点头道:“说的也是,那年轻人不知想些什么,随他去吧,自求多福咯!”
赵四转身欲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年轻的道者仰头凝视客栈废墟,把他吓了一跳。赵四抚胸道:“哎哟哟,道长,大路这么宽,您何必站在我后面,白白吓煞我!”
道长对他含笑点头,抱歉道:“贫道失礼。”绕开赵四要往里面去,赵四还挑着担子不便拦他,只好对着他喊:“道长你可别进去,我看这楼危险得很!刚才进去了个小伙子,如今都没见着出来。”
道长皱眉,严肃了神色,屏息侧耳仿佛在倾听什么;赵四也放慢呼吸,可除了微弱的哔剥声和街市渐渐喧哗的人声再无其它。
突然一块巨大的烧焦的楼板从楼上重重跌落下来,就摔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落地时磕出几粒发亮的火花,溅到两人脚边。赵四又差点魂飞魄散,大叫着往一旁跳开,面色煞白,道:“道长您看,您还是赶紧走了吧!”
道长不理他,面露忧虑之色,也不知是对谁说了一句“有人叫我名字……”后就拔腿往客栈里面跑去。
赵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低头看担子里的鱼已经恹恹,遂甩甩脑袋,趁其还活着担着它们去街口卖个好价钱。
初九刚迈进客栈大门,就被里面氤氲的浓重烟雾刺激得呛咳起来。他扶住门框站直,好一会儿才稍稍适应,试探着往里面行了几步。
客栈内部早已面目全非,四周墙壁被火焰缭得漆黑,被烧断的横梁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大堂里,此外还有桌椅、幔布、碗碟等的残骸散布各处,让他寸步难前,尤其是还有处处火苗埋在其中,为防止它们点着衣角,初九不得不用剑将前路的火拨开扑灭。
昨夜起火后,客栈里的住户大多及时逃离,有几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他受人所托来确定废墟中是否尚有生者,方才在外观望一番之下起初觉得滞留在客栈中的人断无生机,并且此时也不是进入客栈探寻的安全时机;而他却又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人声,凝神去听,竟然依稀是自己的名字。
初九一步步艰难地深入客栈,同时留意周围的风吹草动,如有险情他则预备迅速原路折返,不至于因为一场莫名的火和模糊不定的喊声将自己的小命断送在此处。
“初九!”有喊声从头顶传来,格外清晰。初九呆愣在原地,因为那声音分明是梅公子的。
初九觉得荒唐,梅公子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形势危急容不得他细想,初九加快速度清除前方的障碍赶向上二楼的楼梯处。
他大声回应:“可是梅公子?”
话音刚落,又一块楼板因声音的震动而坍塌在初九面前,扬起一阵巨大的烟尘。初九在避无可避的刺鼻的浓烟中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也因此泛起闷痛。他没有收到回音,或者回音在楼板坍塌的巨响中湮没,然而梅尧君那声呼喊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因轻微的窒息眼前发黑,只好用袖子堵住口鼻大力吸进几口气,弓起身子穿过纷纷而落的碎屑。
木质楼梯在眼前向上延伸,残缺不全、岌岌可危,初九脚刚踏上楼板,就听见它发出支离崩裂之声。他再次大喊:“梅公子,是你么?”同时小心翼翼往上走。
“别上来!”梅尧君的声音传来,初九抬头,看他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梅公子冷着脸,脸上全是黑灰,这截然不同往日的形象让初九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你别上来,我下去。”梅尧君并不理会他的发笑,抬脚想往下走。却在脚落地的前一刻,楼梯摧枯拉朽地轰然倒塌,两人之间生生多出一道沟堑。
初九捂住口鼻待激起的烟尘平息,对梅尧君喊道:“梅公子,你等贫道使轻功上去。”这一喊使他呛进几口火烟,又咳嗽起来。
梅尧君在上方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淡漠,不言不笑。
初九并未察觉异常,以足点地沿墙而上,稳稳地落到梅尧君身边。他正想向梅公子邀功以表自己并非一无是处,不料脚下的楼板失去脆弱的平衡,有如薄冰一般瞬间崩裂四散,两人随之坠落,重重摔到一楼。还没来得及喘息,又是一阵巨响,他们抬头一看,势不可挡、从天而降的竟然是整块楼顶。
仓促之间梅尧君抱紧初九,把他护在自己身下;初九被拥入梅尧君怀中,那一刻千百种念头顿生,如同春江潮起浩浩汤汤,他脑中想的是,梅公子竟然在保护他,然而转瞬之后又觉得这顺理成章——梅公子以身犯险前来泰来客栈,必定是为他而来,若非是情根深种何至于如此?
幸好主角光环加身,掉落的房顶是一整块,其一端恰好扣在他俩身边高高堆起的楼梯残骸上,因此让他们跻身之处形成安全之地,两人侥幸逃过一劫。
初九来不及因九死一生而欢喜就被烟尘呛得再次咳嗽起来,正咳得两眼发黑天昏地暗时,梅公子的巴掌就狠狠落到他脸上,这始料未及的一巴掌把初九道长抽得眼冒金星,刚好是一幅夤夜星辉图。
他捂着被梅公子打过一巴掌的脸,倒没生气,只是觉得梅公子的情绪简直和道一样瞬息万变难以捉摸,便问道:“梅公子你……”
话没说完,又被梅公子按着脑袋往一边墙上撞了好几下才罢。初九按着额头绝望地想,乔净的艳羡果真是毫无道理的,和梅公子相处简直是玩命的高危职业!
“你怎么不去死?”他听到梅尧君恶狠狠地说。
梅尧君站在初九面前,死死地盯着他,重复一遍,“你怎么不去死?”
梅尧君昂贵而精致的外衣被黑灰沾染得无从辨别原本的颜色,衣角被火星燎破,烫出水泡的双手笼在宽大而肮脏的长袖里。他如此滑稽,他曾如此滑稽地、疯狂地在废墟中找寻初九,他被那个可怕的设想折磨得发疯,他昨夜听到消息甚至不敢来